胡涂再也没有说话,站在城楼上,望着远方一动不动,夜槿歌也是凝视着远方,眼神里面带着戾气和凝重,来的人,比想象中还要多。
站在楼下守城的士兵,看着站在城楼上,一动不动的几人,终究还是没有按捺住心里的好奇,壮着胆子,慢慢的爬上了城口,确实同样的呆愣在了原地,只是浑身都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越来越多的人爬了上去,都愣在了城楼之上。
白色的积雪之上,黑色的铁甲,银白色的武器,缓慢,却又是铺天盖地的朝着红河渡口逼近,步兵,骑兵,弓箭手,一应俱全,就连随行的辎重也是密密麻麻,胡涂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就佝偻了起来,面如死灰。
虽然在路上的时候,夜槿歌已经给何泽和饶奇可说过了,到时候来的军队应该会很庞大,云军也有了心理准备,只是从没有人想过,竟然能够庞大成这个样子,似乎是赤罹所有的军队都聚集在此了。
夜槿歌突然明白了,这真的是背水一战,说不定,自己在这个世界,就是这最后一站了,赤罹不是那么弱的,毕竟是个大国,毕竟盘踞大陆龙头那么多年,不是说一场小小的叛乱,就能撼动的。
之前的萎靡,不过是受到打击以后的修养,而现在,赤罹终于扫除了障碍,腾出手,来对付这些曾经质疑过他们的人了。
夜槿歌装过头,看着一脸颓废的胡涂,淡淡的说:“胡涂,如果经过这一战,你还活着的话,我,夜氏王夜令仪,会站在月会的审判庭,接受你的状告。”
又是一记重磅炸弹,传言已经在战争中死去的夜氏王,竟然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听说夜氏王年纪轻轻就能凭一己之力,击退千人军团,听说夜氏王带着三千云军,击溃了大陆的围剿势力,听说夜氏王一人逃出大陆的通缉圈,安全回到夜氏,听说夜氏王。。。。。。
现在就像是他们的神邸一样,夜槿歌现在就是他们现在所能依靠的支柱。
胡涂终于是丢失了所有的力气,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夜槿歌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了糊涂一眼,转身就下了城楼。
红河渡口城中,有一个广场,叫做红赤。
夜槿歌的大裘,在风中飞扬,她取下帽子,墨色的发,在风中狂魔乱舞,一步一步,坚定而有力,朝着广场走过去,昂首挺胸,城中的百姓,眼神诚恳的看着夜槿歌,现在他们能够依靠的所有,只有夜槿歌,和她的云军。
夜槿歌站在广场上,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的眼光都看着自己,焦虑,恐惧,不安,茫然,那是一种不知道未来的恐慌,夜槿歌已经见过了太多这样的眼神了,前世,在各个战场,非洲,叙利亚,金三角。
那些混乱的国度,终日都是战火连天,人们流离失所,逃往其他的国家,却不被接受,在那样的世界里面,到底何处是他们的归处?
夜槿歌站在广场上面,看着下面的那些夜氏的人们,现在是他们的子民,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但是她知道,现在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除了杀出一条血路,再无其他的办法了。
“我,”夜槿歌看着广场下面的人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是你们的夜氏王,夜令仪!我没有战死,我现在,站在这里,站在你们的面前,活生生的站在你们的面前,跟你们对话。”说完夜槿歌高举自己的右手,将手上的戒指亮了出来。
夜槿歌坚定的语调,让所有的人都抬起了头,在听完夜槿歌的话,看到那枚戒指的时候,众人的心里,突然就有了主心骨,自己的王上,站在自己的面前,跟自己对话。
“相信各位已经看见了,城外朝着我们狂奔而来的,是赤罹的精锐部队,他们跋山涉水,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消灭我们!消灭我们这个所谓的叛逆!”
夜槿歌的话,像是一枚炸弹在人群中炸开,人们面面相觑,年幼的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父母身上的绝望的气息,却让他们本能的感觉到害怕,抱住自己的父母,响亮的哭声响起。
有女人看见自己的孩子哭了,也抱着自己的孩子,一起哭了起来,登时之间,一片绝望的哭声,刚刚才有所缓解的无助,失望,绝望情绪,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寒冷的雪风,哗啦哗啦的刮着,夜槿歌的长发被刮起,挡住了视线。
人们在狂风中,抱头痛哭,这冰冷的雪风,好像是要吹灭这些人最后一丝生的希望,天色昏暗,何泽带着人,点起了火把,但是就连交了松油的火把,也在狂风中晦暗不明。
门口的传信兵过来请示,说是门口有自称云军的约莫四千人的队伍侯在城门口,等着进城。
“何泽,你去看看。”
何泽领命离开,夜槿歌看着周围的人,突然大吼:“可是,我们是不会败的!你们看见了,刚才,是我们的援军,我们的第一批援军已经来了!我们不是孤立无援的,我们还有最坚强的后盾!”
“就在百里之外,矗立着我们的月风关,是我们夜氏最坚固的堡垒,在我们的后方,还有我们的都城,宛城,王后还在宛城等着我们,我们现在不过就是要挺过着最艰难的时候罢了!”
哭声止住了,但是全场寂静,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夜槿歌的声音,在空荡的广场上面回荡,天上的又开始洋洋洒洒的飘起了小雪。
“赤罹,曾经,给我们扣上了乱臣贼子的名字,但是我知道,我们不是!他们的铁蹄,踏破了我们的家园,他们随意的烧杀抢掠,他们将我们夜氏的人们,当做畜生一样的使唤,我们像货物一样,被随意的买卖!”
“所以,我,反了!我决定要带着大家,一起光复夜氏,我要带着我的臣民,一起走入一个人人生而平等的社会!我们要让每一个人吃得饱穿得暖,可是赤罹他们看不过,他们不愿意,所以他们派出军队,想要打破我们的未来!”
“我的臣民,我们不是乱臣贼子,我们不是反叛,我们只不过是想要活下去而已!但是,你们想要怎么活着?是继续像畜生一样的活着,还是堂堂正正的站起来,活下去!”
“我们要站起来!”沉默了良久,突然人群中传出一个声音。
人这个生物是很奇怪的,只要有人带头,后面的人就源源不断的涌现了出来,就在这一句话出来了以后,就像是一点火星,落在了枯原之上,噼里啪啦的点燃了一整片原野。
“红河渡口的所有人,不管是百姓,还是军人,统一听我指令!妇孺儿童,现在立刻马上从南门撤离,带好防寒的工具,向宛城撤离,十,十八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男人,全部留下,跟我一起,保卫我们的家园!”
“保卫家园!保卫家园!”
原本还是一片绝望的人们,像是突然有了巨大的能量,可是夜槿歌却不敢去看那些人的眼睛,因为她知道,明天之后,有无数的女人,会失去,自己的儿子、丈夫,可是现在,她也没有办法了,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愿意这样做。
哥哥啊,你到底去了哪里啊,你快回来啊泫澈一路上,找了无数的借口拖延时间,因为他害怕,自己见到的,会是那一张脸,如果是这样的场景相见,她是不是会恨死自己,他不敢想象,那一双乌黑的眼睛,充满愤怒,恨意,和滔天的无助看着自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也正好为夜槿歌撤退城里的居民,和加班加点的赶制新的武器,完善防御体系,训练新兵,让他们上战场的时候,不至于,那么的慌乱无策,至少,至少能多一点活下来的机会,整个人恨不得能有三头六臂。
夜幕降临的时候城内的哭声已经没有了,所有的妇孺儿童已经撤退,街道空荡荡的一片凄凉。
夜槿歌裹着厚厚的大裘,走在空挡的街上,一个破烂的瓜瓢,不只是被丢弃的,还是匆忙之中遗落下的,一阵风吹过,在街上轱辘轱辘的滚过。
“王上,我们,赢不了的,对吗?”夜槿歌转过头,看见何泽站在自己的身后,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半点的波澜。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若是王上,真的有信心赢的话,应该就不会撤离所有的平民了吧。”
夜槿歌哑然,她不是神,她没有这样大的胆量,能够保证每一个人的生死,前世受过的训练,告诉她,战争不仅仅只是打一场仗,或者是两场仗那么简单,历史上也不是没有以少胜多的例子,就连她的云军,也曾经创下过这样的神话。
可是现在,她只有堪堪的一万人,而对方的人数是自己的几十倍,武器也远比自己这方的精良。
红河渡口的城墙早就已经破烂不堪了,而现在,她要带着临时拼凑的一万人,守着这个岌岌可危的小城,去对抗赤罹的三十万大军,并且,赤罹的军队,还会源源不断的前来,这样力量悬殊如此巨大的战争,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可是,她现在不能露出任何一点的负面情绪,连一点点的担忧也不能露出来,她现在是这里所有人的精神支柱,如果连她,都开始担忧了,那么其他人呢,到底会怎么样呢?
夜槿歌背对着何泽,闭上了眼睛。
“什么人?”身后传来何泽的低喝,夜槿歌转过头,看见从冷风中,走过来了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只穿着一件小小的薄夹袄,裤子明显的断了一截,露出一截小腿,已经被冻得通红了,眉清目秀的模样。
“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没有跟着你的父母一起离开?”
“我,我是留下来当兵的!我,我已经十八了,真的,只不过是各自小了一点。”
夜槿歌看了一眼少年,转身就走。
少年看见夜槿歌转头就走,连忙就追了上去:“我已经十八了,真的,我要留下来当兵,上战场,杀敌。”
“你为什么不走?”夜槿歌突然停下了脚步,跟在夜槿歌后面的少年,差点就撞在了夜槿歌的背上,少年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说:“弟弟生病了,走不了了。”
夜槿歌的眼光一紧:“你叫什么?”
“狗子。”
“狗子?你没有姓吗?”
“爹说,取个贱名好养活,我爹,姓许。”
“我给你改个名字吧。”
“行,但是要姓许啊。”
“许安平。”
许安平,安平,夜槿歌希望总有一天,整个夜氏的百姓都能够安平喜乐吧。
在破旧的一幢居民房前,夜槿歌搭建了一个临时的指挥台,看着站在在下面,神情肃穆,看着自己的云军,夜槿歌深吸了一口气。
“家中有不满两岁的幼子的,站出来。”
稀稀拉拉的站了几个人出来。
“家中父母年迈,已经六十五岁以上的站出来。”
又稀稀拉拉的站了几个人。
“家中已经定亲,还未迎娶的,站出来。”
刷啦啦的就出来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