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了从口袋中掏出一块色彩鲜艳的布，递到红鬃角马的鼻子旁边。布料是光滑的绸缎，正红的颜色金色的缝边，即使不看形状也能一眼看出是女人的肚兜。

只是这块肚兜的缝图是香艳的老树盘根，实在不像正常姑娘家用的。玉山寺也没有姑娘家，这玩意儿还是从胖住持的藏品中拿来的，这会儿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眼下红鬃角马的嗅觉寻路还能起点小用，丁了不顾角马偏开头，把肚兜盖了上去。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的角马似乎是生气了，呼哧呼哧两下后，甩头打了两个喷嚏，肚兜被马口水打湿，掉在了一边。

丁了面无表情，角马两只大眼湿润，但还是梗着脖子。

丁了：“记住了没有。”

“吭哧。”哼。

丁了：“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走错了路我就找个沼泽，把你和你的相好沉进去。”

他的手指指向了里边倒数第二匹角马。

“咴咴——”角马跺两跺蹄子，就伏下去。

丁了见它很识趣，没再说什么。抬脚正准备借它的背上车，却听到里边的角马发出聿聿声，头甩向门拦大开的车笼。

他收回脚，走了过去。

临近的时候，弱弱的嘤声似有似无，从车笼深处传了出来。

丁了现下重创，比没有修为的人还不如，并没有因为听到这声音就贸贸然冲进去。

咚咚

他在底板上叩了两声。

里边的嘤嘤声明显了一些。但并没有出来的动静，似乎也是受伤。丁了没动容，只是又在底板上叩了两声。

事不过三，他已经转向，有了离开的意思。少有的耐心，不是给待在原地只盼着有人来救的弱小的。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他的意思，里边立马有了动静。小小的落足声从最深处传出来，伴随着明显有些着急的嘤嘤声，有什么跌跌撞撞从里边走了出来。

嗯？

听落足规律，是四脚的异兽，而且这脚步小声音重的特征和此起彼伏的喘气——

有点熟悉……

丁了眼中浮现思索的时候，一团还没两个巴掌大的小东西一头歪倒在马车边缘。

他一见，神色竟十分惊诧，两步上前，打量那只小东西，像是出了神一样。

银灰色的皮毛，弯月形的鼻子，天性高傲且兽相俊美，尾巴天生覆盖厚甲宛如巨鳄，四蹄生焰，月光下威风凛凛，可当走兽之主。以上是灵兽银月白狼的特征。

这个种族因为据传有远古神兽旁系传承的一丝血脉，有突破成圣灵的可能性，且外形还十分夺人眼球，所以一直是令人趋之若鹜的异兽种类之一。

只不过那也是两三百年前的事情了，外传野生的银月白狼已经被猎得绝了。

这团小东西，浑身黑乎乎脏兮兮的，瘦骨嶙峋，就连鼻子都是心形的，没有一点与银月狼相似的地方，但丁了还是小心把它捧起来，表情很是复杂。

小东西奄奄一息，两颗小脑袋耷拉在他掌心，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有屁股后两条短小的尾巴，还可以摇晃几下。

丁了只见过它威风凛凛的成年体，那是在他第一次取魔刀失利的时候。

手掌抚摸过这两兽一体，仿佛黏合起来的身体，瘦巴巴的摸到了清晰的骨骼，丁了面上出现怀念与些许愧疚。

没想到这一世，这么早就见到了他未成气候时期的得力战友。

还那么近，差点就错过了。

“双牙。”丁了心中难得叹一句好险，用衣袖挡住寒风，走回载人的马车，低唤了一声，说道：“别睡着了。”

快昏睡过去的小东西听到声音，四只眼睛撑开了一丝眼缝，低低嘤了一声。

红鬃角马的走蹄很稳，下了山道之后，坐在布置了厚实毯子的车上，颠簸感已经很微弱。

丁了靠在一边，像睡过去了一样。实则在散出体内部分真气，加以转化成自然的灵气之后，一点点温养旁边的小东西。

银月白狼一族最是高傲喜洁，居住的地方不能忍受混入他族的气息，伴随沐浴月光的仪式，吸收的灵气非纯净不可，否则宁愿自耗自毁，这也是多数被捕猎的白狼都只能被炼器或做衣饰而无法被结契圈养的原因。

虽然上一世看来，双牙倒没有这么严重的倾向，但能让它好受一些，丁了不介意麻烦一些。

按理说，血脉之力越强大的异兽孕育后代的可能性越小，一胎双生的更是罕见，因为异兽天生强大，受天道的阻力比人类要大太多。

孕育一胎已经是困难，若是孕育了双胎，母体最终多是选择引导胎内吞噬，二合为一活下一个。虽然损耗也可能致命，但产下的幼兽双重血脉共存一体，不论是传承还是天资都是极强。相反母体若是仁慈不忍，只会导致被吸干内丹并且胎儿不成熟无法产下的双亡后果。

双牙是个例外。

它们的母体在灵气不纯的地方孕育了双胎，促成胎内吞噬，却在到一半的时候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停止，最终诞生下一只堪堪融合到一半，两命共用一颗心脏的幼崽，且兽相不纯，浑身黑乎乎的。

这样的异种，双兽合用一颗心脏，消耗都是两倍算，兽体却不足以容纳双份的灵气，注定无法升阶，成不了气候。修真者素来是最瞧不上眼的，只会沦落到用作炼次等品的材料或剥皮毛的下场。

丁了一向对异兽不感兴趣，如果上一世不是遇上双牙，他或许不曾关注这些歧视与偏见。估计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它被公孙简那一行人扔在了角落，不在意生死。

丁了伸出手，在呼吸安定了许多的黑团子头上摸了摸。直观感受有点奇怪，太小了，一只手就能覆盖两颗脑袋。

稍一想想，现在这个时间距离他应该遇上双牙的时候，还有五十年。五十年的时间，它就能从这个巴掌大一捏就死的小东西，长得那么大？

不知是不是摸得舒适了，小东西发出细细的哼唧的声音。更熟悉它成体的丁了听着有些头皮发麻，眉头甚至不自觉拧了起来，一脸严肃。但手上的力道却更轻，揉揉那几只黑黑的小耳朵。

哼哼唧唧更明显了。

马车和几匹角马穿过山下的村庄，响亮的蹄声和车辙的动静惊得一村的狗狂吠，路过的小门户，三三两两点亮烛光。

人声还没来得及追上来，马车就已经出了村。再次在寂静的夜里穿梭，丁了只给了一个方向指示，角马就一刻不停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