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千岁宴的日子不知不觉近了,萧蓠除了偶尔抚琴,仍不温不火过着日子。
这一日,她坐在案边,手捧云林药铺送上来的一卷账册,两扇修长的羽睫覆住了半边眼,眸光专注纸上,缓缓推移。
此时的萧蓠娴静可人,让人不忍心打搅,锦瑟亦不例外。
当她悄悄走进来,侯了一小会,萧蓠仍没有抬过头,锦瑟只有附耳过去,低声禀告:“小姐,崔姨娘那头要节省府上的开支,把咱们院里丫鬟们年节裁制新衣的钱都给省了,还有小姐去千岁宴上要穿的礼服,今日府上的针娘送了过来,奴婢瞅着样式老旧不说,光针脚就有几处不平整,还不如奴婢们自己做的针钱呢。”
萧蓠听后秀目微敛,陷入了沉吟。
国公府不比寻常人家,丫鬟们年前都要裁制新衣供正月里穿,这新衣裳不比等闲时穿的旧袄,为了昭示国公府的体面,料子针线都得是一等一的精细,光上头的刺绣没一两个月绝完不成,年年如此,崔氏要节省开支,什么地方不好抠,偏要在这上头做文章。
只怕是崔月琴前两次没能拿捏住她,便打着节省的名义故意找茬,萧蓠就不信崔氏对自己的屋里人也能这般苛待,倘若让她今朝得逞了,宜兰院下人们只会觉得是她这个做主子的不中用,上下离心,崔氏可不就有机可乘了吗?
萧蓠星眸光转,嘴角含了轻嘲,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她当机立断道:“去柜子里拿三十两银子分给院中的丫鬟仆妇们,多出的,就说是我赏她们的。”
顿了下,萧蓠又淡淡交代锦瑟:“入宫的礼服我这儿自然有好的,针娘送来的那套你随意拿去处置了吧。”
崔氏想在财物上头跟她使绊子是打错了主意。
萧家是名门望族不假,但十根手指尚有长短,萧蓠再如何得萧晏的宠爱,未出阁的女儿家无权管家,若她像别的大家闺秀一样衣食皆仰仗家里,只有任崔氏宰割罢了。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自己更可靠,从多年前她母女被赶出府开始,萧蓠就深深悟得了这个道理,外间度日的困苦造就了如今这个爱敛财的她。
锦瑟下去以后,萧蓠的心思又沉入账本中,一行行过目以后,她紧锁秀眉,神情渐凝重。
云林药铺的掌柜王云林曾是一名落魄郎中,三年前受萧蓠资助开起云林药铺,作为药铺背后的东家,萧蓠每年都会分得一大半的红利。
今年药材生意不景气,前两季的红利比往年少了三成,萧蓠想到了她另开的一间香料铺子,叫做染香居。
萧蓠深谙香道,好以各色香饵研制独特的香料,凭借过人的天赋,制成的香料通常别具一格,最受妇孺们喜爱,染香居的生意蒸蒸日上。
只是现如今处处都是使钱的地方,药铺那儿缺的,需要别处补上,怎么让染香居的生意更上一层楼,成了当务之急。
萧蓠思量间,放下账册,去木柜上翻腾了一阵,拿了一只巨大的紫檀木盒,取出里头数十种名贵的香饵。
她捣腾了好一阵,一双眼皮拉下来,微微苦恼。
总是觉得差口气。
从青州相遇,留意到云倾身上的奇香,萧蓠萌生了一种念头。
大燕的士族颇讲究体面,焚香熏衣的不在少数,男子们对香料喜好与女人不同,寻常的兰麝桂馥于他们太过浓郁,云倾的香恰恰对男子合用。
如果她能制出类似的仿品,则未来染香居的香不只会深受妇人们欢迎,甚至还可能征服士族高门的子弟。
一想到大把大把的银子,萧蓠把心一横,轻步走到暗室云倾的榻前,他正在闭目养神,白衣黑发,完美的容颜如玉雕琢。
萧蓠小心凑过去,轻轻一嗅,皱了下眉头。
果然她试调的香自觉已是尽心尽力,与正主身上的一比,优劣立现,云倾的香委实太过奇妙。
萧蓠脑汁绞尽也想不到究竟差在了哪儿。
视线中,云倾忽地睁开眼,乌黑的眼仁转向她,道:“银银?”
银银?萧蓠迷蒙,觉出不对味来,瞬即问他:“云公子在叫谁?”
“小姐张口闭口皆是银子,我以为用银银二字配你最妙。”云倾淡笑,指尖轻点了一下她挺秀的葱鼻,自然得仿佛他与她原就该是这幅样子。
变着法指她贪财,由他口中说出来更像是一种另类的宠溺,萧蓠眉尖一蹙。
银银就银银吧。
还指着他身上的香让她的染香居日进斗金,她难得大度一回,不与他计较。
不刨根问底,总像是让猫爪挠了心,萧蓠开口问:“云公子身上的香当真是你生来独有的?”
云倾微笑冲她招招手。
萧蓠欣欣然贴耳过去,几句话过后,她羞煞地别过脸。
云倾说的是:“银银若是不信,下回我沐浴的时候,你在一边看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