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九月,尽管暑假已经过去两个星期,然而夏天仍旧迈着温吞的步子,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南方晚夏的温度还是高得不可思议,烈日当空挂起,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斑驳上教室透明的玻璃窗,黑板正上方挂钟的分针缓缓划过指向十点三十八,操场循环播放了两遍的《时代在召唤》才终于偃旗息鼓。
学生们收了操,三五成群地回到教室,寂静的教学楼里重新热闹起来。
吵死了。
殷稚趴在课桌上,她昨晚没怎么睡好,刚刚熬过两节数学老师那声如洪钟的大嗓门,好不容易挨到课间想休息一阵,结果又撞上年级出操,等到广播里字正腔圆的“一二三四”消停,已经将近上课。
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地进了门,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放在桌肚里的水杯,争先恐后地冲上讲台。饮水机接二连三地冒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一个男生在饮水机前接下满满一大杯,疏解掉喉咙里的干热后,他心满意足地扭上杯盖,却眼尖地瞥见课程表的下方多出了一张崭新的纸,明显是刚贴上去的。
他眯起有点近视的眼睛,凑近去看了看,紧接着一声穿云裂石的“我操”,宛若平地惊雷,将刚刚还沸反盈天的高二四班教室瞬间炸成一片死寂。
前排的男生围成一圈,还在兴奋地讨论昨晚刚打的那场排位。听见他叫,都纷纷停下来,坐在中央的男孩子抬起头:“沈亮,干嘛呢你?”
沈亮指着墙上那张新贴的表,要哭不哭地喊道:“峰哥,成绩啊!”
鸦雀无声,在一片能听见针响的静谧里,被叫做“峰哥”的男生直愣愣地:“什么成绩?”
沈亮:“还能有什么成绩?不就上周分班摸底考的成绩吗!”
“摸底考”三个字一出,一堆人这才如梦初醒,醒了之后,高二四班的同学们惊奇地发觉,他们考完试刚迎来不久的那片蓝蓝的解放天,塌了。
“这次摸底考的成绩出来了?!”
“走!快去看看!”
“等等!先让我找找我的速效救心丸!”
所有人都一窝蜂地涌向那张新帖的成绩分析表,放置饮水机的小角落瞬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站在外围的人看不见,只能踮起脚撑着前面人的肩,闹哄哄的,纷乱而又嘈杂。
殷稚捂着耳朵辗转几次,最终选择用上节课后还没收下去的数学课本盖住自己的头,噪声变成嗡嗡的闷响。
“那个……殷、殷稚同学。”
听见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在叫自己,殷稚抬头,课桌前站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男孩子。
来之前他心里就忐忑万分,早知道做倒数第二会让班主任教训一顿不说,还要被指派来找他们恒阳七中赫赫有名的女校霸,他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学习!
发觉男孩子抖得厉害。
殷稚眯起眼睛,疑惑地发问:“你很冷吗?”
殷稚生得好看,然而眼角狭促,平时又偏好浓妆,长相极富攻击性。再加上双眼一眯,本就清冷的声线加持下,疑问也硬是生出一种质问的感觉。
男生觉得自己此刻就像被恶毒女配折磨的小白兔。
殷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男生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嘴里却答非所问地冒出一句:“我不饿……”
“?”
殷稚莫名其妙。
意识哪里到不对,男生又赶忙改口:“不、不是!我不冷!杜老师找你去他办公室一趟他有话要跟你说,就这样!”仿佛摁了二倍速快进一样说完,那人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杜鸿魏找她?
殷稚望了一眼人挤人的讲台,心里没什么波澜地想,多半是因为成绩的事吧。
她从没人的座位越出去,径直走到办公室。
虽然已经九月份,但这几天仍是高温不退。办公室的门关得死死的,看样子还开着空调。
殷稚正准备伸手去推,门却忽然从里面拉开。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学生抱着一沓卷子刚好走出,殷稚始料未及,两人险些撞了个正着。
“不好意思。” 女孩儿点头冲她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接着俯低身子,从旁边的空隙钻了出去。
殷稚也没在意,她再度推开办公室的门,凉飕飕的冷气扑面而来,与外面炙热的环境形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殷稚上身就一件短T,她看了一眼显示器的温度,而杜鸿魏的办公桌正巧就在空调底下,估算一下时间,殷稚顿时有些后悔没把外套穿来。
“杜老师。”
她走了过去。
看见殷稚的第一眼,杜鸿魏就皱起了眉。他放下手里用来批注的红笔,沉声问道:“你的校服呢?”
“在课桌抽屉里。”殷稚说,“外面太热,就给脱了。”
杜鸿魏看着她身下穿着的那件破洞牛仔裤,没吱声。
殷稚是个让人头疼的学生,高一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因为当时殷稚所在班级的班主任不止在办公室里抱怨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