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本意是说他们合得来,然而听进林太太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就好像林鹤鸣和周世襄好碍着谁一样的,林太太碰一对幺鸡,打出一张三万去:“思渡和小周关系也极好的呀,前些年成天的出双入对呢。”
二姨太刚才已经叫好了牌,这时自摸了,听着话却不对劲,脸上仍然是笑意盈盈的,但说话却夹枪带棒:“都是林家的儿子,思渡出去只得一句‘林大少爷’,鹤鸣呢?”
话到此处,被三姨太打断接上,她把牌钱数好,满是羡慕的说:“谁不称咱们鹤鸣一声‘小林先生’呀!”她嘴上称咱们鹤鸣,可在心里,她是最不把林鹤鸣当家人的。
在这只认姓氏与权力的沪城,林大公子与小林先生的区别,明眼人自然明白。
林太太被二人两面夹击,也不怒,因为她心里总还清楚白幼如明白事理,对小林没有恶意。
四个人的手活动起来洗牌,麻将相撞出一阵累赘而清脆的声响,林太太一边砌牌,一边还击:“思渡生得早,那会儿还不时兴先生这个称呼呢。”
白幼如见场面不大好看,连忙打圆场:“是的呀,要是思渡比二弟小一点,那么说不准别人也会叫他‘小林先生’了。”二姨太知道自己一向不得儿媳妇儿的心,便用些许怨毒的眼神剜她一眼,三姨太则坐山观虎斗。
四人开始摸牌,林周二人走到面前,周世襄极有礼貌的向他们挨个问好。林太太忙着提牌,只是回头略略扫他一眼,语气轻快的说:“小周呀,你晒黑了。”
林鹤鸣觉着奇怪,分明母亲平时对周世襄是不怎样在意的,怎么她就看出来周世襄晒黑了,于是一双眼就盯在周世襄身上,上下打量,周世襄微微颔首浅笑:“承蒙太太关心,世襄先不打扰了。”
二姨太见他与林鹤鸣母子都温言细语,心里甚是不悦,将手里的二条打出去后,颇阴阳怪气的对林鹤鸣“哟”了一声:“我说少爷,你这眼睛都快钉在你周长官身上了。”
白幼如听出话里的意思,却不搭腔,仍然打圆场,用一方手帕捂着嘴笑起来:“二弟好歹是做了一阵子周长官的副官,这么看着也正常。”她一面说,一面向林鹤鸣递眼色,兼给二姨太喂牌,以求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三姨太认为自己只生得一个女儿,插不进去他们讨论这军政大事的嘴,但这些年来周世襄在老爷子面前的份量她很清楚,只怕比林思渡还要重一些,遂转移话题,对周世襄一笑:“周长官还没成婚吧?”
她话音刚落,林鹤鸣就明白其中的意思——这三姨太是按捺不住要乱点鸳鸯谱了。
周世襄侧头望他一眼,从眼底溢出笑来,从善如流的答:“有一位朋友,还在接触。”
林鹤鸣见状,简直是一头雾水,这是在说谁呢?
这时二姨太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不知道周世襄喜欢的女人是什么样,如果能拉拢过来,那对林思渡是有极大的助益的。她眼波一转,以手托腮:“过几天家里要办舞会,周长官可以把这位朋友一同带来,让咱们也帮忙掌掌眼。”这算是对他做出了邀请。
三姨太也在心里暗自赞成,难不成他这朋友,还能比得过林乐筠?她女儿又美又聪明,还有个做督理的爹,这对周世襄来说都是好处。
她眼神一抬,正好就瞧见倚在楼上栏杆处,着一身嫩黄洋裙的林乐筠,半笑不笑的凝望周世襄。
“是的呀周长官,你也带来给我们见见呀!”
周世襄又望一眼林鹤鸣,心想你要真是个女大学生,我也不至于这般为难了,旋即轻笑起来:“我这位朋友年纪甚小,还是个孩子,脾气很坏,若真带来,恐怕会冲撞各位太太。”他如此婉拒,林鹤鸣却笑了,明白他是在说自己。
白幼如私心以为周世襄是知道了三姨太的意图,方才编造出这样一位朋友,那么她既然圆场,就该圆到底:“周长官过谦啦!”她说着,摸一张牌,又给二姨太喂去,抬眼笑道:“二太太三太太就别为难人家周长官了,要是想见,等他们结婚的时候,咱们总是能去吃一杯喜酒的。”
林太太说:“是的呀。”她抬头,看了眼林鹤鸣,再看周世襄,笑说:“小周,你督理早想给你做媒了,就是你老也不来,他找不着机会说。”
林乐筠在楼上看戏看得开心,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了,轻轻的笑了声:“晚也没事,他和小哥关系这样好,回头婚期定了,他们俩的婚礼合在一起办得了。”
林督理坐在书房内听见林乐筠胡说八道,当即打断他们的对话:“姑娘,叫世襄上来。”
林乐筠收敛笑容,笑了笑:“周先生,爸爸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