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鸣的伤本就重,修养时日又短,还未全好,加以在床上躺得久,冷不丁的一到户外,他就被风吹得不大自在,走起路来慢慢悠悠的,像个大姑娘。
好在严昭对他极有耐心,一路上都搀扶他的胳膊,将一步并做两步走,生怕他难受。
林鹤鸣起初见到他时,会生闷气,气他如今对周世襄比对自己更加言听计从。而这几天一番观察下来,他心里暗暗认为严昭又重新对自己好,依赖自己了,也就不声不响消了气,转而想将前几天对他无故生的气都弥补回来。
自打与周世襄断了关系,严昭就鲜见林鹤鸣对自己有好态度,时间一长,他彻底不明白自己在他们心里在扮演什么角色。
他和林鹤鸣从小就要好,他也知道林鹤鸣打小心里就挂念着救命恩人,但他却明知故犯,对周世襄暗生情愫,甚至于偷食禁果。而今他骑虎难下,他想不明白这样的行为该称之为勇敢还是吃里爬外。
想到这里,严昭侧眼去打量了林鹤鸣一番,见他足要比自己高上半个头,微凹的眼窝里陷着一对猫眼石般明亮的眼睛,鼻梁高挺,常架着一副金丝边的圆眼镜,衬得他谦和温润,与大学里的小教授没有两样。他的嘴唇很薄,老人说这样的人性子冷,可严昭知道他不一样——他的两颊生得一对浅酒窝,春风常伴着他的笑意,拂进人心底。
林鹤鸣接连与他搭话都不见回应,这时回头去看,正对上严昭柔情似水的目光,让他简直有些莫名其妙。他歪着头挑眉一笑:“我就这么好看啊?”他一面说一面想,怎么看完周世襄又来看我了?难不成终于明白了我对你最好?
严昭被问得生出愧疚,连忙埋下头去说:“少爷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林鹤鸣心想,我又不是个姑娘,才不会为这样的夸奖沾沾自喜,可严昭看在眼里,却打心底里认为他要是有条尾巴,现在已经翘到天上去了。他一把搂过严昭的肩膀,凑到他面前,一本正经地夸赞:“你很有眼光。”
今日钟蜀珩来访,大老远看见林鹤鸣搂着严昭咬耳朵,疑心他们要密谋什么,遂提步跑去他们跟前,眼风上下一扫,似笑非笑地问:“你俩说什么呢?”但凡是捉弄人、搞破坏的事,免不了他想掺上一脚。
人未至,香先到。
林鹤鸣抬起头,见他梳一个瓦片头,穿一身服服帖帖的黑毛呢风衣,配一双锃光瓦亮的黑皮鞋,简直不要太正式。想着前几天都不见人影,忍不住白眼一翻,噎一句:“你管得着吗!”这话是他向周世襄学来的,他认为用来拒绝不想回答的问题,有极大的用处。
话音未落,林鹤鸣猛地打了个喷嚏,他用手捂着脸,侧过去问:“你下次喷少一点,太浓了。”
严昭收到林鹤鸣的眼神,便顺水推舟的先颔首示意:“我去给你们搬椅子。”他将林鹤鸣交在钟蜀珩手上,接着说:“我少爷先交给您那。”就转身走了。
钟蜀珩生得文弱,被林鹤鸣故意一压,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他用力的推,嘴里不忘说:“不识好歹的玩意儿!这香水可贵了!”
两人自小嘴仗打得多,从来见面不须胡乱寒暄来做暖场,多是开门见山。
林鹤鸣支起身体,但仍然站不直,甚至于走路有些吃力,钟蜀珩看得心急,正经扶着他的小臂,问:“你爹下了多重的手啊?”
“可重了。”林鹤鸣缓步向前,敛去脸上的愁,问:“你小时候是不是见过大哥被打?”在他印象里,林思渡似乎常被父亲打骂,但他记不得是怎样打又是怎样骂的。
钟蜀珩点头,四处张望一阵,心有余悸的说:“我最怕你爹了,所以每次都看他先出门,再来。”
他们的对话一向很像孩子,也正因为林督理这一打,林鹤鸣心里对于钟蜀珩为什么怕他的疑问才得到解答。想到这里,他认为自己有些对不住林思渡,似乎从小就没有在意过他被打得疼不疼。
走完一条两旁枯树的石板小路,两人寻到花园的长廊旁歇下来。躺上垫着毯子烘得暖暖的太师椅,林鹤鸣认为自己这一天终于得到解脱,他心里悻悻的,不想再走下去了,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