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山雕和鲁天工满口应承，干脆利落，也无人有异议。忽然锵的一声响，众人吓一跳，原来座山雕双手带着鲁天工设计的麒麟爪，抱拳之际撞在一起。他嘿嘿自嘲笑了几声，活动手指关节，甚是灵活。

“北门，对手是少林寺，请巨灵神长老、无花护法支援。”

这次巨灵神欣然领命，无花和尚却开始闹意见了。

他摸了摸圆溜溜的光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鼓起勇气：“洒家……洒家有话说。大家都知道我是少林门下，熟悉少林功夫，是守北门的最佳人选，但是……但是洒家实在不忍心与昔日同门师兄弟兵戎相见啊。”

合欢圣母冷笑：“那你心中可有明王？可有香灯会？可有守望相助的兄弟姐妹？”

宋江山脸容阴郁。其余众人也是面色不悦，各种盘询质疑的眼神不约而同的聚拢在无花身上，就连身侧之人也躲开与他保持距离。无花肩圆体胖，挤得密实，左右两侧忽然空出两个档位，气氛霎时间变得僵冷。

无花本来口才不错，骤然变成众矢之的，有点慌张，越慌越是口齿不清，急得满脸通红：

“属下对大天尊的忠诚不容置疑。属下平日只会大吃大喝，对本会无甚建树，便有闲言碎语说洒家来此骗吃骗喝，对明王并非真心虔诚。属下的确与佛法无缘，但属下既然选择加入本会，便绝无二心。”

他深深的吸一口气，正色道：

“明日大战，不管是谁，要想在明王面前撒野，首先从洒家的尸体上面跨过去！”

他这一番坦白真情流露，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众人纷纷面色缓和，更有甚者暗暗点头，这花和尚虽不守清戒，但至情至性，这个朋友交得过。

宋江山道：“无花护法说得好。做人做事要俯仰不愧天地，若是对师门一点不念旧情，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辈，这样的人，我们香灯会也瞧不起的。”

虞占魁道：“那就麻烦冷眉护法和无花护法对换一下。冷眉护法守北门，无花护法守东门。”

冷眉又是面无表情，从牙缝里面冰冷冷的挤出一个字：“好。”

无花大喜，道声谢谢，眼神向冷眉望去，恰冷眉也望向他，两人目光对视，冷眉那仿佛万年冰川雕凿而成的面容，竟然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龟裂。

他唯一的好朋友就是无花。

但是他杀起人来，谁也不留情面。

“不谢。”他顿了顿，又道，“如果，我杀你师兄弟，不要仇我。”

他加入香灯会多年，如今语言大进，已能用中原话清晰表达自己的观点，但那拗口赘牙的东瀛口音听来甚是别扭。平日也无人敢取笑他，那一副万年冰川般的冷傲表情，任谁看到都会不自觉地与他保持距离。除了无花和尚。

无花脸色黯然，低声道：“生死有命，怪得了谁。”嗓音越说越低，末了已经听不清楚，只见他嘴唇微微翕动，无人知道他无声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至此，五路人马主副大将，都一一相量定当。

宋江山又问：“鲁天工长老，你的设计如何了？”

“禀大天尊，诸葛连弩已经交付四位堂主试用，威力不凡，明日定教伪义联盟吃不了兜着走。”

宋江山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未待大天尊开口，虞占魁忽然重重哼了一声，猛然喝道：“朱雀堂主，你可知罪？”

朱雀堂主愣了一下，诚惶诚恐上前：“请大先生明示。”

虞占魁脸色严肃，举手连拍四下手掌，清脆的掌声在大堂内回荡：“来人，将他押进来！”

只听得铁链声响，两名清信士押了一人上殿。他衣衫完整，明显未吃任何苦头，垂耷着头颅，双手双足都铐在铁镣之中，脚镣长至拖地，走动时摩擦地板发出铮铮之声。

朱雀堂主疾走几步上前，一把揪住那囚犯的衣领。那囚犯愕然抬起头来，原来是朱雀堂下第八舵吴舵主。

朱雀堂主怒声道：“老吴，这是怎么回事？”

吴舵主是过命的交情，为人忠直，若说他通敌卖主或者贪生怕死，朱雀堂主是万万不信的。吴舵主看了一眼朱雀堂主，面有羞愧之色，脑袋又垂耷下去。

虞占魁道：“朱雀堂主，鲁天工将诸葛连弩分派给你们，是怎么与你们交待的？”

“鲁天工长老吩咐属下：日夜轮番操练，务必每人都熟悉掌握；但时机未到，不可用于实战。”

“那吴舵主，你又是怎么操练的？”

吴舵主低着头，嚅嚅说道：“红妆盟将我们第七舵兄弟全部杀绝，一个活口不留，属下武功不济，又咽不下这口气，便……便带着十把诸葛连弩去伏击她们。”

朱雀堂主急得直跺脚：“哎呀，老吴，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虞占魁道：“这本是鲁天工长老设计来对付伪义联盟的秘密武器，却因吴舵主你一时之气，提前暴露。刚探子回报，伪义联盟已着手准备盾牌等物。明日大战，我们的优势被抹平，不知道又要增加多少兄弟姐妹的牺牲。他们，都算是间接被你害死的。”

吴舵主越发羞愧，猛然双膝扑通跪下，狠狠刮了自己一巴掌，带着哭腔道：“属下知罪，属下该死，属下对不起兄弟姐妹们……呜呜……”

他堂堂八尺轩昂汉子，为香灯会出生入死无数次，割下脑袋也毫无怨言，此时却哭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朱雀堂主也扑通与吴舵主并肩而跪，以头磕地：“吴舵主所犯之错，究根到底乃属下管束不力，请大天尊责罚属下。”

“不，请大天尊责罚属下，千错万错，都是属下的错。”

两人袍泽情深，争着请罪，众人看在眼里，不禁又心酸又惋惜。

宋江山道：“这次重大失误，尔等二人均有过失。然如今正当用人之际，特准许你们俩人戴罪立功。大战过后，视其功绩，再行论处。”

朱雀堂主和吴舵主大喜过望，双双叩头谢恩：“属下遵命，明日必定身先士卒，奋勇杀敌。”

宋江山又问：“夏药王，你的大无畏汤炼制得如何了？”

终于轮到自己了，夏药王甚是得意，弯身拱手：“禀大天尊，大无畏汤已炼制完毕，明日便可以交付使用。”

“好。”宋江山点头嘉许，今日难得听到一个好消息。

“合欢圣母，你的诛仙大阵排练得如何了？”

这乃是《明典》中记载的威力无比的阵法，明日大战的关键，大天尊早早开始亲自策划此事，众人谁都不敢作声，人人凝气屏息的倾听。

合欢圣母福了一礼：“已排练得七七八八。可惜没有琴魔主持阵法，否则威力当可再上一个台阶。”

她言行难得的贤淑，众人反倒有点不适应了。

“好，好。”宋江山笑逐颜开。

当下各人商量细节，如何布设岗哨、远射近守、机动驰援、掩护撤退，进退路线及诸般信号，大先生都一一交待清楚，叮嘱众人务必熟记于心，一切行功听指挥。大天尊和大先生、合欢圣母三人坐镇圣坛前，指挥全局。

至于东北小道，虞占魁没有安排重兵把守，仅派遣岗哨，再三吩咐加倍留神，一发现敌踪便发射信号弹求援。他其实前天已安排妥当，觉得心中不踏实，昨天又增派人手，但反复推演，仍是觉得不踏实，总觉得遗漏了什么关键。

众人不知不觉彻谈整个下午，均想到明日大战生死无定数，在场兄弟姐妹只怕活不到一半，互相攀谈间不免俱有惜别之意，只盼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但一抬眼，只见窗外夕阳西斜，染得满山红，遂一一走到大天尊面前告辞。

众人深深作揖，宋江山一一握手，想到先辈筚路蓝缕打下根基，如今我等效法先辈，以身殉教，誓死守护香灯会尊严，百年之后有人说起，少不了翘起大拇指，忍不住热泪盈眶。

夏药王告辞之时，特意提了一下白如云真气冲突的怪症。宋江山答曰：大战过后，另行安排会面。夏药王感激不尽。

鲁天工磨磨蹭蹭故意走在最后，见左右无人，低声说道：“属下还有一事，要单独向大天尊汇报。”

“属下最近奉命对圣坛翻修加固，无意间发现一个秘密。”

鲁天工贴在宋江山耳畔窃窃细语，才听了几句，宋江山已耸然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