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与其是他听从了洪军的意见,不要多话,倒不如,他在害怕。
他害怕他一出口,一不留神错了一句什么话,便会给人留下把柄。
——就像邹蕾一样。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z坛云谲波诡的明争暗斗。
像一汪他深不见底的深潭,你永远也不知道众人平静的,略带点笑意的温和外表之下,潜藏着多少涌动的暗流。
他觉得自己很渺。
哪怕位高权重如洪军,在有些事情也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
更不用,他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吃里扒外”的穷学生了。
什么狗屁的尊严,话语权,人权。
在懂规则的人面前,什么都不是。
哪怕他心里有数,在座的绝大多数老师,已经多年没有亲手操作过实验,手术操作水平还不如他。
他感到有些荒谬的可笑。
这世强者为尊,是靠着沟沟回回的算计,明里暗里的争斗,你来我往的套路,还有借着权势人势的威风。
而不是一人一把手术刀,大家各凭本事,手底下见真章。
他憋着一口气。
他想打破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
彻彻底底地与人来一场公平的较量。
但在这之前……
他要先努力站那个舞台。
——人家是拼了命地证明自己,而他拼命,却只能要求和人家站在同一起跑线。
在那段辛苦的日子里,他始终都憋着一口气。
直到魏经结束他手头的项目,赶过来看他。
魏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以前永远意气风发,微微扬起下巴的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头发乱糟糟的,许久不曾修剪过,蓬成一团。常年连裤缝都烫得笔直的人,衬衫皱巴巴的。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眼窝深陷,脸颊下凹,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一双眼睛总是微微眯起,一副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他眼底没有了光。
若不是还没有从他身闻到味道,魏经几乎要以为,这货已经在实验室安了家。
魏经圆滚滚的脸双目滚圆,“老江,这才几……你、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江司南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淡淡应了一句:“没什么大事儿,只不过是硬件基础没有原来好罢了。”
“实验我总要多花点力气才能做好。”
魏经掐着眉头:“老江,你本导呢?”
“你跟着本导做啊!”
“这个科研组这么压榨人,你还不如申请去医院药房呢!”
“你看看你这黑眼圈,几没睡了?”
“你这是在玩命啊。”
若换了以前,江司南可以心态很好地反嘲回去,但此刻,他偏了偏脑袋,认真地打量起了魏经眼底的神色。
他是来嘲讽我的?
幸灾乐祸?
我认识的老魏,应该没那么无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