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蝶睡梦中摸了下鼻子,微微侧转头,口水不知怎得就从口中大把大把漏了出来。
月楼苦笑道:“孩子挺可爱,就是口水流得太多。”
她又道:“我看见梦瓷看你了。”
聪山心惊胆战道:“是吗?我没有看到。”
月楼娇嗔道:“瞎说,我明明看见你也盯着她看了很久。”
聪山没有说话。
月楼看着门外的月光和树木的剪影,呓语般道:“她眼里的感情可真复杂啊!好像有无尽的痛苦,乞怜。”
“我也正是看到她眼里的感情,才不自觉地被吸引。”
“照理说,那种眼神只有在男人抛弃了女人时才有的。”
聪山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侧脸看着她,道:“也可能因为她是个多情的女人。”
“我还看见你和她说话了,是不是她说她喜欢你呢?”
聪山脸上发烫,大声辩解道:“哪有?她是你好朋友,我怎么能不和她说话,况且我也要因曾经打过骂过她的事向她道歉。”
当一个男人向一个女人大声辩解的时候,往往说明他负了这个女人。
“怪不得我看见她哭了呢。你知道我和她出去时她说了什么?”
聪山颤声道:“这我哪知道。”
“她说你在伤害她,说她的心已非你莫属。可是这种事有什么办法呢?只有等时间来平愈她的伤痕了。”
聪山不自觉道:“唉,其实我也觉得她很可怜,她那么弱小,那么脆弱。”
“不管现在如何,我相信她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聪山深情道:“我也希望她能够幸福。”
月楼把手放在惜蝶柔软的头发上,眨着眼道:“你还记得娘说过什么吗?”
“什么?”
“你难道忘了?娘说宴会后还要做一件事的?”
“是吗?咱们都吃得这么饱,还要做什么?”
月楼撇了聪山一眼,优雅地蹲在惜蝶身旁,将脸贴在她的头上。
她的头发是温热的,身上有浓浓的奶香。
月楼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以及翘起的粉唇,忖道:“这孩子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永远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要让她一生单纯、快乐,柔软。”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楼缓缓抬起头,温柔地看着丈夫,轻轻道:“娘说宴会完要给她理发。”
聪山迷茫道:“是吗?”
“当然是”。月楼啐道,“你赶快去衣柜拿装着脐带的翡翠筒,我去卧室拿剪刀。”
聪山翻着衣柜,窃喜道:“真是太好了,她没有发现我和梦瓷的事。”
翡翠筒被装在一个长约二十公分,高约八公分的红宝石盒子里,放在衣柜最内侧。
他打开盒子,揭起翡翠盖,便看见了干枯的脐带。
“这根脐带原本生在月楼的肚子里,连接着月楼,我和惜蝶的生命。”
“作为丈夫,我岂非不合格?作为父亲,我岂非也不合格?”
“我一定要像一个男子汉一样,照顾好这个家庭。”
聪山抱着惜蝶,月楼把头发剪在一张纸上,把金箔塞进翡翠筒,又将头发倒了进去。
由于太小心翼翼,做完这些月楼额上已冒出汗珠。
月楼笑道:“终于完了呢!我们也可以睡觉了。”
这里是半山腰的亭子,月楼坐在亭子里,聪山抱着惜蝶坐在旁边。
午后的太阳淘气的孩子般藏在远山的树后。
虽是这样,可厌的绿树又怎能隐没太阳那令人眩晕的光辉?
月楼看着惜蝶的眼睛,开心地说:“你看,孩子眼里的光岂非比阳光还要光彩夺目?”
聪山俯下身,也看着惜蝶的眼睛。
“那当然,太阳不知比惜蝶大多少倍,灼热多少倍,宇宙更不知比惜蝶浩渺多少倍,悠久多少倍。”
“但惜蝶岂非会哭,会笑?”
“人的一颗眼泪岂非比宇宙还要重?”
月楼抱过孩子,在她额上轻轻亲了一口,道:“是啊!”
“有感觉,有情感的人类,鸟兽虫鱼比宇宙还要伟大。”
他们的对面是一条发着白光的丝缎般的瀑布。
月楼笑着道:“你的造园本领真不错,不光‘围山为假山,扩河为大湖’,还把对面的瀑布‘借’了过来。”
聪山道:“你也不错,皇帝将岳阳楼、黄鹤楼、二十四桥,烟雨楼等江南园林搬到了承德避暑山庄,颐和园,你又把它们搬了过来。”
“皇帝的眼光总不会太差,而且一个人若能不思考问题的时候就不要思考。”
月楼晃了晃手里小小的尼康相机,嫣然道:“你背朝瀑布,我给你俩照张相。”
对面的景色很好,一跌百丈的瀑布,葳蕤的浅深树木,就连山的褶皱也如女子眼角的笑纹般令人不饮自醉。
虽是如此,可她调光圈、焦距、感光度,K值仍调了许久,角度也试了许久。
聪山不耐烦地说:“你简直比达盖尔拍照还慢。”
月楼撇了他一眼,笑啐道:“慢工出细活,拍照快的人怎能拍出好的照片?”
“可是你也太慢了,而且你让我举着惜蝶,我的胳膊简直都要断了。”
“就算断了也要坚持呀!每天给惜蝶拍几张好的照片,无论于她于我们岂非都是绝好的留念?”
聪山心中嘀咕道:“因为孩子的事我和你吵了好几次,你还是不按我的方法行事。”
月楼仔细翻看着照片,道:“来,我抱孩子,咱们再去山上拍几张。”
聪山站起身,递过孩子,拍了拍屁股,道:“我累了,你自己去吧。”
月楼垂下头,微一皱眉,悲伤突然猛虎般咬住了心脏。她再抬起头,聪山已转身走下了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