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狮军的总军师季田,此刻正静静地立在书桌的前面,而距他脚前三寸的地上有一凹坑,是方才黄鹏甩砚台的时候砸出来的。若是其他奴仆,恐怕早就吓得瑟瑟而逃了,也只有跟随黄鹏多年的他现在还能神情自若地垂手立于原地,脸上丝毫不见畏惧之色。
黄鹏因发怒而起伏的胸膛逐渐平复了下来,看来随手砸些东西还是有助于发泄怒气,不过此刻他的脸上还留有些许不忿,看来是真的对襄王记恨上了。
季田淡淡地扫了一眼落了一地的碎纸,然后将视线移到了黄鹏的身上:“将军何必如此生气?那王子扬原就是襄王的人,襄王殿下将他召回去也是合情合理的。”
“他的人我可不想管,只是他好歹要知会我一声吧。”黄鹏眼中的火苗又烧了起来,“我刚把人放进去,他后脚就来把人提走,这不是明摆着打我的脸吗?那我以后在军中还有何威信可言?”
季田垂下眸子,抿着的嘴唇间有一条深深的弧线,潜藏着他对于黄鹏的厌恶。他与黄鹏共事已久,对其性格和处事风格甚是了解。
此人布衣出身,最初进入军队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不被饿死,不过也正是因为一无所有,所以在战场上也比别人拼杀得更凶些,久而久之,累积起的军功便让他一路顺利晋升。
黄鹏虽没有什么大智慧,但凭着骨子里莽劲,硬是在那持刀枪洒血肉的沙场上杀出了一条路,最后因为抵御外敌有功而获封了一品柱国将军的头衔。
起初,这是披在身上的荣光,慢慢地却成为了穿透黄鹏皮肤的一根刺。
它刺破了他骨子里自卑,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无法摆脱的卑贱出身,但同时也是他最好的武装,这么贵重的品级和军权足以让他在所有人面前傲然抬头。
而黄鹏现在如此气急败坏,不仅因为襄王越过他行事让其丢了面子,更是因为这几年来襄王在军中的名望越来越高,这让他心中生出许多不安来。
而这些许涌动的不安,就是自己下手的最佳机会。
“襄王殿下领兵于蒙北取得大捷,陛下大喜,将他直接升为三品怀化将军。”季田拱了拱手,沉声道,“虽按照武官品级,大将军您为尊,但襄王殿下毕竟是陛下的亲弟咱们还是忍让些吧。”
而这番劝告对黄鹏来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好不容易落下来的一双粗眉又挑了上去,底下的青筋也开始突突地跳。黄鹏怒喝道:“本将军为什么忍让?我的军功都是我自己拼命博来的,不掺杂任何水分。难道我这么多年在西境受苦,还比不上他一个享乐的王爷?”
同样是大成朝的将领,他豁出命去拼了二十多年才爬到今的位置,拥有了自己的金狮军,而齐正恩则因为其王爷的身份,直接就可以领着兵马去打仗。如此不同的起点让黄鹏心生不满,甚至对襄王所取得的功绩也不认可,认为他只是把众多将士的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
“大将军息怒,这话若是传到了别饶耳朵里,恐会生出许多是非。”季田的腰低得越加下面,然而他的音调却不见放低,“皇上如今有意提拔襄王,朝中的兵权也有三分转于他手,皆是因为忌惮大将军的缘故,您若此时出了什么纰漏,只怕陛下不会轻易放过啊。”
季田话委实直白了些,不过他的这番话也敲响了黄鹏心里的警钟。
当初皇上提出要派兵与蒙北开战时,他便推荐过自己手下的几位良将,但皇上却执意选择了他那位幼弟,想来原也是抱着提防外臣的心思,从如今的形势看更是明显,一个劲地给襄王提权拨兵,就差没有把内心的打算出口了。
“我为咱们成朝驻守边境多年,却换来陛下这样的对待但是如若我一直忍让,等到最后手上的一切都被夺走,还不是会落个任人宰割的下场?”黄鹏道。
自认为尽忠职守的黄鹏觉得十分心寒,然而他根本不会想到,正是他自己愈发膨胀的贪欲,才让下之主对他起了戒心。
人呐,往往对别人横加挑剔,对自己宽容放纵。
见黄鹏的怨气和不满越来越浓,季田见缝插针道:“既然被动等于等死,大将军何不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