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二柱已经在裴老婆子嚷那么一声的时候就收了手,气呼呼地去了茅房,他最先回来,就是因为内急。
赖氏已经哭着回了房里。
院内经过这么一闹,一地狼藉。
各种农具横七竖八地倒落在地,空气中飘飞着鸡毛和狗毛。
鸡屎、狗屎泛滥成灾,腥臭不已。
真真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女子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走着,边走边打量……
农家的院子不大,有五间房,但对于人口众多的裴家来说,过于拥挤。
女子在来之前,已经了解过裴家的情况。
裴家人丁兴旺。
上有裴老爷子和裴老婆子二老。
中有裴大柱、裴二柱、裴小柱三兄弟,并四个嫁出去的姐妹,还有裴大柱之妻王氏,裴二柱之妻赖氏,这两个妯娌。
下有裴二柱的七个闺女。
三世同堂,阴盛阳衰。
这是乡民们对裴家人口的品评。
“把院子扫干净!”裴老婆子扔给女子一个大扫把。
女子并无半句废话,只是露出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听话地扫地……
裴老婆子见状,怒气消了大半,转身进了厨房。
几个女娃娃好奇地看了女子几眼后,也跑进了厨房。
厨房里,响起几个女娃娃叽叽喳喳嚷着肚子饿的声音,以及裴老婆子的谩骂声……
女子扫地扫了一半,院门外传来说话声,她微微抬头,看见一个老者和一对中年夫妇走了进来。
这三人就是从田里回来的裴老爷子,以及裴大柱和王氏。
裴老爷子目不斜视地进了堂屋,好似根本没看见女子一般。
倒是裴大柱和王氏这夫妇二人,善意地对女子笑了笑。
女子也朝二人微微颔首,之后继续扫地。
等女子扫完地,一个女娃娃跑来,扯了扯她的衣角,再向她指了指正中间的堂屋方向。
女子点点头,抬步走去堂屋。
堂屋里有张缺了一角的八仙桌,鹤发鸡皮的裴老爷子正坐在主位上,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冷冷地瞧着款款走来的女子。
几个女娃娃扒着堂屋的门框,探着脑袋往屋里瞧,却是不敢进屋去。
自从赖氏没了“儿子”这杠鸡毛令箭,就再不敢嚣张了,裴家就依然是裴老爷子说了算。
女子走到离八仙桌五步开外的地方,站定。
她微微垂头,低眉顺目的模样让人少了很多的防备。
裴老爷子不说话,只是冷着脸打量。
女子身形羸弱,一看就是从小到大没少生病,怕是药罐子里泡大的,因此才长成这幅弱不禁风的模样。
脸也不好看,气色不好还一脸的麻子。
裴老爷子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不由得问一声:“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裴老爷子想着,裴二柱年轻时可是十里八乡长得最好看的小伙子,赖氏那时也是远近最水灵的姑娘。
二人的孩子,按理说都该是长得也不差的。
就好比赖氏生的另六个闺女,个个都是水灵灵的,将来长大了,肯定会是十里八乡最好看的姑娘们!
女子轻声回答道:“五岁那年染上天花,毁了脸。”
裴老爷子一听“天花”二字,心神都震了震!
这十里八乡染上天花的孩子,还没听说有谁病好了的!
眼前这个大孙女,倒是从阎王爷那里抢回一条命。
不过,裴老爷子想着她以前住在公主府里,可是有太医瞧病的,能活下来也不算是稀奇的。
裴老爷子年轻时跟着商队走南闯北,见识颇广,知道很多乡民们不知道的事情。
“你脸上的麻子与天花又有什么关系?”裴老爷子还未见到过染上天花后痊愈的人,因此不知道这些人要带着天花疹子的印记度过余生。
女子解释,“太医说,病好后会落下天花疹子的疤,一生都去不掉。”
“哦……”裴老爷子似懂非懂,但听到是太医说的,他没弄懂也先信了。
麻子脸啊……怕是不好嫁人啊……
裴老爷子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对这个大孙女今后的终生大事之上了。
因为这个大孙女今年都十二了,也差不多到年纪说亲事了。
女娃娃都是赔钱货!
为了给家里省下几口粮食,许多农家人把自家才十二三四岁的女娃娃给嫁出去是常事。
裴老爷子原先没见到这个大孙女的时候,就已经先打着小算盘给她说一门亲事了。
他想着与其让她回来养两三年再嫁出去,还不如直接嫁出去,还能省两三年的粮食不是!
只是因为没见过大孙女的样子,不好先给她说人家。
裴老爷子猜测着,他的这个大孙女毕竟是被养在公主府里十几年的千金小姐。
要是长得好,还学了很多本事,像是什么琴啊画啊什么的,那自然得嫁去大户人家,可不能嫁低了。
如此也能捞着一大笔彩礼钱。
眼下,自家大孙女这张麻子脸,可是让裴老爷子的美梦泡汤了。
“听说你以前叫苏云婠,那以后就叫裴云婠吧!过几日给你上族谱。”裴老爷子也懒得再给她想别的名字,干脆就改个姓就好了。
但他的话,也算是表明他认下了这个大孙女。
“是。”裴云婠应声。
裴老爷子看一眼裴云婠,警告一句,“以后在这个家,我和你奶说什么你都要听,多做事,少说话。再有,忘掉公主府里的一切,你再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了!”
裴云婠垂眸,“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