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吧,地魁星!”
朱武蓦然从梦中醒来,耳边余音犹在。
天还没亮。
看来只是四更的样子,怎么倒像是睡了二百年那么漫长。
他梦见自己是天上的一个星君,从商朝时一直活到现在。梦里的世界观无论多么不可思议,身处其中都不会觉得奇怪,醒来后才觉得荒诞不经。
就像他读过的庄子齐物论,庄子梦见自己变成蝴蝶,忘记了原本是人,醒来后又成为原来的庄周。由此引发了哲思:究竟是庄周梦中变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中变为庄周,梦是醒时梦,抑或醒是梦时醒?
有那么一恍惚间,如今刚满十六岁的朱武也分不清梦里梦外,孰真孰假,孰醒孰梦。
桌上的油灯将熄未熄,燃着豆粒大的一朵淡蓝色火焰,一本孟德新书摊在桌上,读了大半,右下角沾着朱武的口水。
朱武慌忙从桌上抬起头,用袖子擦擦嘴角。
如果母亲看见自己趴在书桌上睡着,又该骂了。
环顾四周,房间布局有些陌生,一时之间,朱武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突然想起,眼下已不在定远县的家中,而是住在濠州城的客栈里,不会再有母亲半夜到房里来给他掖被角了。
朱武下意识地抓起搁在床头的钢刀,从鞣制地略显粗糙的牛皮刀鞘里抽出那把雪亮的雁翎刀,笔直刀身沉甸甸的手感和锋利刃口冷森森的寒光让他安心不少。
这是父亲花了一两足银找县里铁匠打得,平日里爱惜地不得了,每日练完功就不停地擦拭,因此这把雁翎刀一直保持着锋利雪亮的临战状态。
三天前的清晨,朱武离开家的时候,父亲把雁翎刀递给他,当时的他只知道因为世道不太平,父亲是让他拿这把刀防身。
现在隐约悟到,其实父亲是在用珍视的雁翎刀,寄托对唯一儿子的守护之情。
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感觉到父母对自己的翼护,现在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他们的舐犊深意。
因为离开家,还是因为那个梦?
床头上搭着朱武从腰上解下来的褡裢,上面有一朵母亲亲手绣得宝石蓝鸢尾花,十分醒目。
打开褡裢,是离家时母亲塞进褡裢的大约十两银子,一块儿五两的,一块儿二两的,两块儿一两左右,其他的都是零碎银子,居然还有几十文铜钱。
其中那块儿五两的是父亲给的路费,其余零碎的都是母亲攒下来的私房钱。
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朱武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睛,想驱散不知不觉爬上心头的一缕乡愁。
三天前他从定远县出发,人生第一次离开家,踏上未卜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