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琦不急,时不时见到赵锦竹也一点心思都没有露。赵锦竹似乎也没有发现他的心思,每日揣个水煮蛋就来见他,直到有一天,赵锦竹提了个罐子过来,笑嘻嘻道:“呆子,来尝尝我亲手做的酱肉,保证比你家厨子做的还好吃。”
长孙琦接过馒头薄煎饼裹着的酱肉,在赵锦竹期待的目光下咬了一口。他吃过金裕楼的酱肉,但总觉得赵锦竹带来的这个味道更好些,心情大好之下,还跟赵锦竹讲了个正在构思的侠女故事。
赵锦竹走了长孙琦就后悔了,明明最怕的就是赵锦竹哪天闯荡江湖不要他了,还给她讲江湖故事,这不是在作死吗?这也就罢了,到了次日,长孙琦忐忑的等着赵锦竹过来,生怕赵锦竹就不来了,好在,赵锦竹来了,只是这回没带香喷喷的酱肉,又退回到水煮蛋。
接连几天,赵锦竹都揣了个水煮蛋就来了,长孙琦犹豫了好几天,终于开口问赵锦竹原因。听了赵锦竹的理由,长孙琦简直哭笑不得,赵锦竹努力了这么多天,都没能将扇坠做出来,长孙琦其实比较担心,若是赵锦竹一直没能学会做手工,他是不是得一直吃水煮蛋。
原本有水煮蛋也不错,可有了酱肉的对比,再让他退回到水煮蛋的待遇上面,长孙琦觉得不能接受。管他的功名不功名,管他日后会不会变心,现在还是先将亲事定下来再说。
长孙琦提出要求娶赵锦竹的时候,大长公主还有些担心,只试着上门提亲,没想到赵家没有半点为难就将亲事定了下来。大约定了亲赵锦竹心情好,给长孙琦送酱肉还能时不时换个花样。
长孙琦十九岁时参加了春闱大比,终于将定亲两年多的小青梅娶回家中,放榜那一日,赵锦竹同他一道去看榜。
十年寒窗苦,考生们围着榜单寻找自己的名字,有志得意满放声大笑的,有喜极而泣的,也有失望痛苦的,比起菜市场还要闹哄哄。长孙琦将赵锦竹护在身边,赵锦竹倒是高高兴兴的去看榜单上面的名字,抓着长孙琦的袖子喊道:“呆子、呆子,你看,你考中了,第三名呢!”
长孙琦自己心里是有数的,见赵锦竹高兴,也点头道:“是啊,考中了。”
赵锦竹一团喜气的去看其他的名字,长孙琦觉得有人在看自己,顺着那一道目光看去,只见一名苍老的妇人看着他,细细看去,只觉得有些眼熟。被长孙琦回头看去,妇人抬袖子掩着面,挤开人群往外面跑去,长孙琦这才反应过来,那人正是吴氏。
许多年过去了,长孙琦对吴氏也没有了最初的那一份恨意,对那个拐走了他母亲的人,也没有了怨恨之心,只是在这里见到吴氏,难道当初那个穷书生,至今还没能考中进士?
赵锦竹看了一圈,指着最后一个人,道:“呆子,你看,这个人四十五岁了才考中进士哎!”
早些时候榜单上是没有中第者的年龄的,曾经有几年盛行榜下捉婿,闹了不少笑话,后来才将年龄一并列了出来,有那年轻中第的,自然更有脸面些。长孙琦看着最后那一个名字,脸色有些莫名,跟自己亲娘的第二任丈夫一起参加琼林宴,也不是谁都能有的体验。
长孙琦并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真要遇上了,丢脸的也绝对不是他,但到了琼林宴时,却并没有见到吴氏两人,长孙琦多问了一句,才听说对方年纪大了,名次又不好,回乡教书去了。
到底没能见到吴氏,长孙琦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些空落落的,夜里难得失眠了。赵锦竹问他怎么了,他只将吴氏的事说了一回,有些感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其实已经不怪她了,但其实还是想亲口问问她,抛弃了丈夫儿子这么走了,她有没有后悔过?”
赵锦竹沉默了片刻,道:“就算后悔又能如何?若是她回来还能做你的母亲吗?”
长孙琦一愣,摇摇头道:“怎么可能!便是她想,父亲恐怕也不能接受如今的她吧,我长大了才明白,母亲要走,为何父亲不曾挽留,恐怕父亲已经想明白了,他爱的是最初那个母亲,而不是变了心之一想走的那一个,留着有什么用?这些年父亲用心经营他的书坊,也不是为了给母亲看的,他想留住的不过是当初最初的那份情义。”
“你都想明白了,为什么还不许我看江湖话本?”赵锦竹闻言微微挑眉道。
“我那不是怕你跟我娘一样,哪天若是爱上一个大侠,就再也不要我了嘛。我也就读读书,在武功上面是一点天分都没有。”长孙琦还是头一回让赵锦竹点破了这点小心思,挠挠头道。
“……”赵锦竹翻了个白眼,“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对付一两个流氓还行,闯荡江湖就是找死好吧!你能看明白父亲的心,怎么就想不明白,我喜欢的只是话本里的江湖,可从没想过真的去闯江湖啊!”
长孙琦蓦然笑了,突然想起那一日见到吴氏的情形,只是一刻的对视,他也能看到吴氏眼中的种种情绪,沧桑、痛苦、悔恨,唯独没有得偿所愿的幸福,也许,吴氏喜欢的也只是话本里的才子佳人,只是许多事没有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