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予打了个哈哈,笑容却极淡,“次兄,我在京畿待腻了,和你去越邑玩几日如何?”
仲余抚额:“予啊,你在宫中才待了几天?我辞行时母亲对我说,你不肯娶妇,又不思政务,她已经十分生气了,若你又跑去越邑躲上数月,怕是母亲都要气出病来了。”
季予的目光越过仲余,落在车队中的那辆马车上。他眼眸漆黑却黯淡无光,仿佛有什么在他眼中浓得淤塞住了。
缱,那一晚你与我抵死缠绵,那样毫无保留,是否早就决定了要离开?你我相识一场,为何到最后连道别也欠奉?为何你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季予手中的缰绳攥得很紧,指节都发白了。
姜缱将面纱簪在发髻中,遮住面容。她伸手去掀布帘,却被姜缗拽住了胳膊。
“姐姐,我想……我想与他道别。”
“忍耐,缱儿。”姜缗声音中带着哽咽,“最痛苦只有这几个呼吸间。熬过去就没事了。”
姜缗稍稍偏过头,避开姜缱探寻的目光。姜缱心中一击,以前她不曾注意过,姐姐平静的面容下,或许是惊涛骇浪的悲惨回忆。她连问都不敢问。
姜缱又坐回到马车中。
等待了片刻,仲余看着季予似有不忍道:“吾弟,有些事不可强求。”
季予垂下眼睫静默了一瞬,缓缓道:“这就要走了么?兄长,予哪里做错了?以后还能再见到么?”
仲余忧心道:“予……”
猛然间,季予一夹马肚子,挺身跃了出去。那马嘶鸣着经过仲余,跑向了车队。
“稚子!”仲余惊得立即调转马头要去追他,却望见他飞快地跑过了车队。他如同一阵风掠过那辆马车,甚至将布帘都带得扬了起来,然而他坐得笔直,须臾间驰骋而去,不曾回头。
终于还是到了要分别的时候。她和姜缗一个希望对方跟着自己去巫咸,一个希望两人都去越邑,谁也没能说服对方。姐姐和高阳承,都和自己一般,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有时候姜缱想,是不是濮人都是如此性格倔强。
自己的马车和马都丢在了季予那里,已经无法拿回了。姐姐便让仲余赠了她一匹小滇马,套了新马车,这马善于翻山,脚力不弱,走了十几天便回了巫咸。
阿媪给姜缱开了门,絮絮的问着她一路的情况,萝儿坐在火塘边,在烤着一块白色的年糕。数月未见,萝儿似乎长大了些,脸蛋越发圆润可爱,一双大眼睛印着火光,好像两块闪烁的琥珀。姜缱走上前,将她轻轻搂在怀里。
“娘亲回来了。”姜缱对她说。
萝儿转过头瞧了瞧姜缱,乖乖任她搂着却不说话。火塘中的年糕被烤得鼓起一个气泡,散出香气来,萝儿用竹梜夹起来,递到姜缱面前。
姜缱怔住。萝儿懂事儿了,她心中泛起一丝欣喜。可那喜悦刚浮出来,旅途的疲惫忽而雪崩般扑面而至。姜缱接过那块年糕,被烫得眼泪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