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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丹岩撒腿狂奔,瞥见魏尊惊愕的面孔一晃而过。
他立刻大喊一声:“殿下快逃!千万不要管属下!”
魏尊眼皮跳了跳。
这混蛋明显想转移目标,嫁祸于他。
问天命没忘记今夜的任务,但,要除掉太子这群人,必须先解决掉最棘手的石夫人,要解决石夫人,就要先杀掉她背后的小宫女。
问天命目不斜视,追得越发紧迫。
郭丹岩这一嗓子真假掺半。他的计划是将问天命引进甬道尽头的石室,让玉尸拖住他,然后放下断龙石封死石室,让两个危险人物一并从这世上消失。
动作要快。
秽土炼尸术撑不了太久。
弗四娘披散的乱发下,两道殷红的鼻血再次淌下来,状态明显不妙。
郭丹岩佯装慌不择路,一头扎进石室,然而,问天命却在门外就被玉尸缠上了。
情况出了点儿差错。
弗四娘并不能精准地操纵玉尸每一个动作,与问天命过手的是玉尸本尸。
秽土炼尸术难度极高,原本像弗四娘这样的新手绝对不可能完成。
全靠此地有百濮人留下的半部阵法,帮助弗四娘的意识虏获到玉尸的残魂。捕获的瞬间,弗四娘没有强行褫夺神智,反而哄劝它——
“听我的话,还你自由。”
能巧取的,就没必要豪夺。
不料玉尸一不留神提前追上了问天命,使得计划出现了一点小纰漏。
魏尊在远处瞧着似有所悟,对周海使了个眼色。
周海弯下腰,双肩一抖。
甬道里仿佛突然卷起一阵旋风,周海突兀地出现在纠缠的问天命和石夫人中间,身后留下一路模糊的残影。
好快!!
这一手,让问天命和郭丹岩同时一惊。
周海加入立刻使情势一缓。
郭丹岩单手揽着弗四娘,另一手持刀假意参战,实则慢慢挪进通道,不着痕迹地与问天命交换了位置。
在周海的协助下,石夫人猝然暴起飞身一扑,死死抱住问天命。两人仿佛一只滚地葫芦,骨碌碌滚进石室。
郭丹岩感到手指上一暖。
弗四娘的耳鼻同时涌出大股鲜血。玉尸方才那一扑,对她的精神负担相当重。
时机刚刚好。
郭丹岩迅速将手压在石室门口的花纹上,用力一推。
头上传来轰隆隆的响动,顶住断龙石的桥架开始向两侧旁移——
有机关!问天命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猛地抬头望来,与郭丹岩深邃的眼神四目相对。
四目相对……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是一愣。
年久失修的桥架不知被什么卡住,断龙石依然顽强地悬在半空。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剧情……
郭丹岩尚未想到对策,忽然感到怀中人剧烈一震。弗四娘的白眼球翻动了一下,缓缓合上眼皮。
秽土炼尸术时间到了。
那边石夫人仿佛被人猛抽出一把筋脉似地一哆嗦,仰头发出沙哑的嘶鸣。
问天命趁机挣脱钳制,翻身跃起。
他没有马上冲出石室。
郭丹岩已经放下弗四娘,与周海双双严阵以待,活像一对儿看门的石狮子。
问天命但凡要出去,必然会遭到两个人毫不留情的阻挠和攻击。
这俩小辈的武艺虽不足为虑,但眼前桥架叽嘎作响,断龙石摇摇欲坠,万一在下面稍一耽搁,石头掉下来……
四下安静了一瞬。
就连凶暴的石夫人也在懵着躺尸中。
凝固的氛围里,魏尊快步上前,他的手指才要触到弗四娘,她已经缓缓睁开眼,抬手揩了一下口鼻的血渍。
——又出现了。
那种强烈的感觉,石室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她,跟她血脉相连。
是什么?
弗四娘对身旁的魏尊视而不见,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石室。
用秽土炼尸术时,她跟地宫里的残阵和觉凳炯沟通了联系,此刻静下心来,这种感觉越发明显。
不不,不是炯。
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这石室里。
郭丹岩以为弗四娘过来对付问天命:“没事吧?”
“……想起来了。”
弗四娘声音很轻答非所问。
“……我想起来了。”
郭丹岩嘴唇一动,疑问还在齿间来不及发声,弗四娘已经越过摇摇欲坠的断龙石,一脚踏进了石室。
郭丹岩心里咯噔一声,她这是又被魇住,魔怔了?
里边儿不但有阎魔问天命,还有具失控的尸王,意味着她会腹背受敌。
弗四娘似乎丝毫不担心阎魔王会出手,她的目光羽毛般轻轻擦过天命的脸,仿佛对他说,又仿佛自言自语。
“想起来了。”
“这个仪式……这种术,是用来转移魂魄,复活死人的。”
说完这句,她骤然出手,一阵金属铿锵之声后,玉尸再次被捆成了粽子。
郭丹岩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是清醒的。
“你说什么?”
问天命突然盯着弗四娘问道。他的嗓子有一丝不自觉的颤抖,因为愤怒,或者因为紧张,甚至有些破音。
弗四娘上下重新打量了问天命半晌,最后冷笑一声。
“嗤——”
问天命脸色阴沉下来,他的白发猎猎无风自动,就像撸胳膊挽袖子一样,是江湖通用要动手的信号。
“传说百濮有一种巫王术,可以起死回生。”
弗四娘抬手拢起鬓边碎发,不疾不徐地道:“这种术,多年前你可能已经听说过,叫相柳之田。”
问天命纵有百年深的城府,仍然被这四个字扎得心脏猛缩。
“她的肉身,还在吗?”
令姜的肉身?
当然,令姜当然仍在。
问天命的思绪不禁有一刹那的飘忽。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远山降临在北魏,落到某座不知名的雪山洞腹。那里终年落雪,山腹藏着一位双手交错搁在胸口,安然沉睡的女子。
即便拥有天才地宝,保存尸体数十年也绝非易事,问天命已经记不清自己为此付出过多少代价。
唯一支撑他的信念,是巫王当年用拙劣的大魏语言说的那句——
“相柳……之田。”
……
瘦琴抚着锁骨,轻轻咳了几声。
房里此刻只剩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