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某个时刻,袁立阳忽然觉得周萍萍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这个时间,甚至可以追溯到,当他在一场无比热闹的聚会之外,浮光掠影地瞥了一眼,随后便骑着单车,赶往老纺织厂家属院外,去见到了那个忙碌、辛劳、却由衷地露出笑脸的那个她的那个时候。
在曾经经历过的那一份历史中,他觉得她是讨厌的。
也或许当若干年过去,在环境的持续压迫下,她又会义无反顾地走向那条让自己感觉讨厌,讨厌到完全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的境地。
但至少在当下的这个时候,这个十八岁的她,是真的无可指摘。
仔细想来,那句诗说的真真是对的:少女情怀总是诗!
事实上,经由最近的一些发现,一些反思,当然,也包括感觉自身好像越来越有“人味儿”了,越来越开始融入这世俗的、纷扰的,却美好的人间烟火了,袁立阳忽然发现,过去的自己,实在是遗忘了太多的东西。
他曾经以为自己当年在地球上走过的那三十年的人生,其实没有什么太多遗憾的地方,最大的遗憾,大约只有两点:
一是那段不甚成熟的、满身伤痕到无比失败的婚姻,二是死的太早,导致自己在父母必将老去的时候,无人床前尽孝。
前者,在一千多年的岁月中,在一次两次许多次的爱恋,以及那无数次的欢好中,近乎消磨殆尽,在没有重新见到周萍萍之前,他已经可以做到几乎完全的淡忘,使之不萦心怀。
而后者,却成为了他心中千年都难以释怀的心结。
所以在刚刚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很满意于自己即将迎来潇洒而倜傥的一生,他准备幸幸福福地度过这样的一生,在父母故去,心怀释然之后,再去真正的追逐自己的大道甚而到那个时候,自己或许也同样已经懒得追逐,那就干脆的撒手,安静得死去,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在那个时候,对他来说,他打算让自己接下来的这一生,是这样的度过:
不要搭理周萍萍,最好毕业了就再也不见,然后,自己舒舒服服搞一点钱,过得滋润些,种花、养草、喝茶、修炼、周游世界,遇上喜欢的女孩子,就去追求,爱不爱的无所谓,得到就好。
听起来似乎无耻了些,但他的确已经不在意什么爱不爱的了。
然后呢,对老爸老妈好一些,出去玩一圈,就要再回到他们身边,到最后,看着他们一点点的变老,给他们妥善的养老,使他们心满意足地安度晚年。
如此而已。
但是现在,短短二十天的回归,却让他蓦然发现,原来在自己的生命中,曾经有过那么多的遗憾关乎自己,关乎爱人,也关乎这个时代。
于是,他开始忍不住想:要不,做些什么吧?
去做些什么,让遗憾不再成为遗憾,不正是自己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甚至是回到了十八岁这样的一个年纪,所最应该去做的事情吗?
那么,好吧!
那就去做些什么吧!
不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这些事,最终成为遗憾。
至于别的,爱情也好,欲望也罢,随遇而安就好。
日子一天一天过,平缓潺湲地如同山间的一道小溪流。
袁立阳逐渐构思好了一些事情,于是周六的中午,他也没叫房名伟,一起在学校餐厅里吃过午饭之后,他说了声有事,就推了车子,出了市的大门。
除去午饭,中午有约莫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让他可以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依然是区。
过了最繁华的那一片,往北,在传统意义上,就是老纺织厂的地盘了。
袁立阳骑着自行车,先沿着老纺织厂的厂址转了一大圈,这就约莫二十多分钟过去了,然后掉回头去,推着自行车,在纺织厂和纺织厂家属院之间的一条商业街上走了一趟。
这条街,本地俗称叫批发街,以前专做各种跟布有关的批发生意,后来纺织厂不行了,这里开始变得混乱,服装批发、小商品批发,做什么的都有。
现在看上去,生意还行,但明显已经开始落伍了。
等到接下来西边的小商品城一建起来,这边的生意肯定会越发滑落。
袁立阳记得,后来这里在拆迁之前,已经变成了水果批发一条街。
也算是几经变迁了。
推着自行车在街上溜达了一趟,等到了那边的街口,袁立阳蹬上自行车正准备去看一看家属院,也就是周萍萍家所在的那一片筒子楼区,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停下车子回头,意外地发现,身后一辆白色的宝马车慢慢追了上来。
车子停稳,先是一条胳膊搭出来,然后便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卡在她自己的胳膊上,笑嘻嘻的,“嗳,帅哥,那么闲啊,怎么不找我玩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