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夜市正起,春节前的京都市街比起往日还要热闹上几分,到得太子府前,正好是佣人们忙着四处掌灯的时候。
傅修甩镫下马,一身青色缎袍,披着雪白大氅,眉眼端正,一副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之相,和煦温柔,牵白马的缰绳顺手丢给太子府前的男仆,阔步进了正门。
“皇兄来了。”沈昭容听到仆人的传报,立马迎上去有礼地招呼着,正想延请他去正殿。
“不用了,阿显呢?”傅修语气带着隐隐的担心。
“他在寝殿。”
傅修快步迈进门去,屋内的清寂与外面浓浓的过年气氛形成巨大反差。
傅显正虚弱地躺在病榻上,干净清冷,头发凌乱,露出几条龙须刘海,眉头紧蹙,不时狠狠地咳出声。
抬眼看到傅修,难掩惊讶,“二哥……咳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向来凌厉的太子一改往日的森凉,恐怕也只有这二哥还能在他心里占上点分量。
谈起傅修,估计是整个皇宫里最尴尬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他的生母是谁,只知道还在王府的时候,迟芩就收养了他,傅显出生后,俩兄弟一同长大,便也随了“傅”姓,在外也被人恭恭敬敬地称一声“昭王”,只是得到的宠爱,到底要比亲儿子少几分。
“刚刚回京都,听说你病情愈发严重了,赶着来见你。”见他弱不胜衣,瘦削清减,傅修更是担心。
“无大碍,都是旧疾,好生歇着就可。”
见傅显盖着的被子上还加着一条毛毯,是上好的兔毛,柔软光滑,毛料纤长,相比于马海毛,此物更加密不透风,也更能够给予绝对的温暖。
每年一到冬天,虽然皇宫里的炭火是限量供应的,但是皇帝爱惜太子,朝中专门掌管炭火的“惜薪司”总是会特别地给东宫多供上几份炭火。
“好在皇上一向记挂你,给你送来了这些保暖的物料,”傅修握住他的手,只觉寒意从他的骨髓深处生发出来,冰凉不可触碰,忙摩挲着为他取暖,心中升起担忧,“从前医官开的药方还奏点效,原以为你的病情慢慢好转了,怎么我就离开京都一段时间,你的身体反倒每况愈下了。”
“真的没事,二哥,”傅显从被子里抽出双手,轻轻拍拍傅修的肩膀,撑着从床上坐起来,顺手拿了旁边的一件披风罩上,“此去媝州,一切可还顺利。”
“都好都好,刘先生也都好。”
刘先生指的是刘玄佐,也曾是南华学宫资历最老,与魏寻齐名的院首,官位累迁,但是为人极富个性,一心只想修史,皇帝见他有此意,特为他修制书局,领了个媝州留守的闲职,安安心心地著书。
每过一段时间,刘玄佐就将自己写的史料呈给圣上,这次傅修前往媝州也是奉了皇帝的命前去视察。
傅修凝视着他苍白如雪的面容,不禁眼眶发红,隐忍着低声道:“你总是这么倔强,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吧。”
“大夫也好,太医也罢,看的还少吗?”傅显无奈地扯出微笑,纾解他的情绪,“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二十多年都过来了,放心吧,死不了。”
傅修严肃地加重了语气,长身而起道:“什么死不死的,胡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