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见。安安。”
过了好一会儿,李魄都没有回复我,不知道是休息了,还是没有话说。我继续看了会儿电视新闻,又换到地方台的肥皂剧,那些烂大街的爱情故事并不能吸引我的注意力,反倒让我愈加烦躁。
作为一个鬼,应该怎样给自己找点乐子呢。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自己唯一的朋友近在咫尺,不如上去做客。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摇了摇头,想打消这个想法。我这个样子大摇大摆地跑到李魄家,没经过人家允许,似乎不太道德。
但我又不是没去过,不偷不抢的,上去玩一下,应该也无所谓吧。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笑起来,用一指禅关了电视,一个鲤鱼打挺,飘上天花板。
李魄家的结构和我家差不多,客厅干净整洁,唯独桌面上散落着文件,还有只没收拾的泡面碗。我慢悠悠地飘过洗手间,确定此时里面没有水声——他要是在洗澡上厕所什么的,那我得多尬尴。
客厅没有,厨房没有,卫生间也没有,那他只能在卧室里咯。我缓缓飘向卧室,轻松穿过半掩的房门,看见了李魄。此时他正躺在床上看手机,身穿深蓝色的半袖家居服,被子严丝合缝的盖到腰间,却把两只脚露在被外面。床头柜上放着一只搪瓷水杯,旁边竟然还摊着一本《天师十讲》,我曾经也读过这本书,可以说是囫囵吞枣,只能骗骗门外汉。
这个男人,该不会是对这个行业产生兴趣了吧,完全没必要看书,我们如此近水楼台,可以找我有偿为你授课啊。
这边我正进行着复杂的心理活动,他那边却放下手机,重新拿起书来。我凑到他身边看了两眼,只见他正看到“张陵入鹤鸣山”部分,还认真地在手机记事本里写了读书笔记。正因为我此时的特殊性,才让我有机会离他这般近,有机会盯着他微微滚动的喉结,并且看清他瞳孔中的纹路,发现他的睫毛居然那么长。
这真的是人类男性会有的睫毛么?下睫毛也那么长。从前没有认真思考过,今天贴得这么近才发现,正是睫毛的缘故,令李魄这张棱角分明得俊脸上多了一丝细致的柔美。
再想想自己几乎不存在的下睫毛,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嫉妒的酸楚。我下意识抬起手想碰触自己从未拥有过的美丽,然而毫无例外,我的手指穿过他的睫毛,也穿过了他的眼睛,他的头。
“嗯?”我赶忙收回手,李魄却好像有所察觉般轻哼一声,放下手里的书,抽出手揉了揉眼睛。他的动作虽随不经意,但放在这一时间点,还是吓得我浑身一激灵——我差点以为他能感受到我,不过现在看来,应该只是恰好眼睛不舒服。
我稳定身形,见他继续看书,再次大着胆子向他伸出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几乎和我的手指没入他的身体是同一时刻,他意外地侧过头,看向他自己的左肩。李魄脸上闪过疑惑的神色,但我相信此时此刻,我的表情一定比他更加疑惑。
我曾经随意的从无数活人身体中穿过,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了李魄这样的反应,这让我搞不清是巧合,还是他真的特别。
就在我考虑要不要继续实验的时候,李魄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下了地。他下身只穿了一条四角内裤,我都没来得及看清花色,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变故吓呆在半空,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我感觉身体一阵剧痛,不是来自某个器官,而是浑身上下无一例外,像整个人被硬生生撞进了水泥墙面,是那种很沉闷的痛法。但奇怪的是,这种做鬼前所未用的痛感只维持了一瞬间——一秒钟,抑或两秒钟——紧接着,我又恢复了常日没有负担感的轻盈。
我赶忙睁开眼睛,看到李魄此时正站在我身后,用手扶着胸口,眉头紧蹙,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莫不是他刚刚下床时候,从我身体里穿过去了吧。难道我们一人一鬼天生相克,碰到一起就会发生莫名其妙的反应,或者说,他能隐约感觉到我这团无实物鬼魂的存在?祖师爷在上,看来我还是应该对他敬而远之,他好我也好。
那边,李魄的疼痛似乎也很快缓解,他长呼了一口气,稳定身形,抻了抻手臂,走到卧室另一端插上了电蚊香。看来他是把我当成了蚊子的骚扰,也好,管他当成什么呢,总之没被他发现就好,还顺便看到了他没穿睡裤的两条长腿——
我想到这里老脸一红,趁他还没回身之际,一头扎下天花板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