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很安静,原本斟酒的侍女,上菜的仆役,击鼓打乐的伶人早已经退了下去。
门口挂着厚重的青色挂帘,寒风在外面呼啸而过,带着窗棂都呼呼作响,连带着厅内的炉火都有些明灭不定。
李元没有开口,静静的听,安静地斟酒,而后饮而尽。
“以我对于你的了解,定国,你在辽东事务上,过于霸道了,”曹文昭将酒杯磕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堂堂一任巡抚,朝廷二品大员,被你逼的在府衙门口低头认错,任何人看来,你在辽东已经只手遮天!”曹文诏重重一叹:“你以为孟晚安此次凭什么敢这么做?他没有和朝中内阁某些人谋划过吗?”
“辽东离乱,我不允许有人指手画脚,”李元终于开口了:“他如果甘心当一个泥塑图章,那么明面上的巡抚体面还有,如果摆不清楚自己的位置,那么......巡抚也不是不能换一个。”
“你换出来一个巡抚炮击辽东总兵的大案?”曹文诏站起身子,深深吸一口气:“定国,太过了......”
李元也站起身子,缓缓踱步至厅堂中央,扫视了大厅一周,而后才看向曹文诏,双手摊开:“老曹,你今日到辽东看到了什么?”
曹文诏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没有等曹文诏回答,李元便自顾自道:“如果辽东局面是巡抚一手遮天,你以为那些个桀骜不驯的将官,那些个门阀巨族,辽东大家会安安稳稳的听命于孟晚安一介书生?我不只手遮天,辽东离乱之景,哪里还容得下今日你我在此高谈阔论?”
“老曹,登州府呆久了,碧海巨帆之下,难道忘了辽东是如何一步步沦丧殆尽?”李元一步步走近曹文诏,双眸微眯:“你以为,如今局势是如何维持的?”
“我不知道朝廷如何看我,也不在乎朝堂上如何称呼我,拥兵自重也罢,怀有异心也罢,我只知道,如果辽东乱了,朝廷第一个要拿的人,就是我。”李元伸出手掌,而后缓缓攥紧:“我只有将辽东稳稳拿在自己手里,才能在朝廷有话语权,皇上,内阁,司礼监,舆论,才能投鼠忌器,没有我,辽东就要丢!事实已经一再证明此事,我要做的,就是将事实摆出来,让他们自己选择。”
曹文诏垂下眼帘,没有再看李元。
“现在的事实就是结果,”李元继续缓缓道:“朝廷派韩爌任蓟辽总督,商定对建州战事......至于巡抚案,已经无足轻重了。”
“辽东事决之后呢?”曹文诏实在是不理解为何李元要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辽东事决?”李元面色绝然,语气也变得峻肃无比:“若建奴旋灭,则万事可定,若建奴势大,占辽阳,侵宁远,直逼山海关,那时候我恐怕已经死在辽阳城下,尸骨无存了,更谈不上什么朝廷的问责了。”
回应李元的又是一片寂静。
今天,李元和曹文诏之间,仿佛隔了千山万海一般。
“那祖大寿,林忠,赵三宝等人呢?”曹文诏好似认输一般,从新坐回到椅子上:“同袍勠力,共抵建奴,现在大战在前,不能让军心离乱!你收了祖家万余兵将,不管朝廷那里如何看,从辽东兵马统御角度看,此事无可指摘,但是林忠,赵三宝此事,是不是过于绝情了?”
“我以为你要替祖大寿说情,”李元声音低沉,但是没有往日那种太岳临渊一般的气势迫人......相对于其他人,李元对曹文昭宽宥的多。
“我理解你的心情,一起过命的交情,辽东战场上数得着的将官只有那么硕果仅存的几个,战事一旦开启,用人的地方太多了,”李元嘴角轻轻弯起:“所以把你调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