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终于遮天蔽日的刮下来，霍耀派出去追杀满都拉图的将士，全部葬身沙海。

娜仁在风暴来临的最后一刻，翻身下马，将他拖到了一处山洞里。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直哆嗦着手和唇去解他的衣服，血流如注，此刻竟是连铠甲也粘在了他的衣袍上。

“为什么说对不起？”他使出浑身力气去笑，笑得明媚又狷狂。

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他怕吓坏了她。

他知道她见过太多死人，也杀过太多人，可她还没看见过自己死掉，她大概会害怕吧。

其实她是个胆小的姑娘，他一直都知道的。

从前，她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的母族。

后来，她如履薄冰的保护着她的儿子。

只是为了他，她强迫自己坚强罢了。

“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娜仁一边替他解下铠甲，一边不断的抽泣着，眼泪合着鼻涕，尽数洒下。

“你错在何处？”他的呼吸渐渐不稳，还在故作轻松的笑着，用最后一丝体力控制着呼吸陪着她。

“我的错太多。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没有照顾好你的情绪，没有照顾好你的身体，我答应过你的母亲要照顾你，虽然我没有见过她，可是我答应过她，但是我没做到。”娜仁的眼泪疯狂往外涌，以至于她每说一句话，就要努力往回咽着抽泣。

“是我太任性，太自负，太骄傲，没有守护好我们的家，让你难过，让你伤心，让你生气。我犯了太多错，不可原谅……”娜仁将眼泪用袖子抿去，终于替他脱下了铠甲，立刻将自己的衣服脱下，缠了上去，想要止住血液。

满都拉图微微合了合眼，他实在没有力气了，没有力气任她折腾。

最后那一点力气，他还想多听她说一说话。

“我就好像是一个患了疯病的疯人，其实我很早就原谅你了，就在你第一次跟我道歉的时候。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什么，非要把我们两个人都拖下水，然后不得好死。结果现在，是你一个人不得好死，留我应付余生慢慢自责。”娜仁本能的哭着，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只是理智还是叫她去寻找热水和草药。

可这狭窄的山洞里什么都没有，再往外走便是漫天黄沙，但是娜仁也不怕，她大着胆子，松开他的手，决定往外闯，她必须要找到清水和草药，他的伤口不能不去处理。

“娜仁。”他气息奄奄的喊住了她，“我的内脏都被打碎了，可能下一句话没有讲完就会死……留下来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娜仁低头去看他的伤口，终于不再固执，肯听了一次他的话，只是哭泣的脸庞，身处黑暗之中的他终究看不见了。

“娜仁，你真美，我的姑娘……”他想抓紧她的手，奈何全身上下都不再有一丝力气，只有失血过多之后的休克，和油尽灯枯的回光返照。

“满都，你不死好不好！”她不敢回握他的手，只是用另一只手死死的抱住膝盖，不让自己哭到失声，“求求你，不死好不好！”

“傻姑娘，人终究有一死。”他撑着一口气，口齿已经开始含糊不清，“那个环……那个刻着你名字的环，我一直戴着。我很乖，我没有把它弄丢，也没有把它弄脏……”

“所以，若有来世，你一定要找到我，然后带我回家，别再让我流浪了，外面的残羹冷炙可不好吃。来世……我一定不犯错了，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来世，一定要让我回家啊……”

“不许死！不许死！不许死！”娜仁念着，已经忘记了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你死了，以后谁来保护我，在这草原上，没有你保护我，他们谁都能随便欺负我了，满都拉图！你答应过我你要一直保护我的！”

“对不起……谢谢你，为我生了那么可爱的一个儿子……”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任由身体跌进了无尽的黑渊。

“满都拉图，你不准死！以后谁给我唱歌，谁带我去打猎，谁给我猎狐狸皮，我给谁做衣裳……”她的哭喊，他再也听不见了……

娜仁终于抑制不住，趴在他的胸口，去汲取那最后一点点属于他的体温，就好像他最后又抱了抱她一样。

然后她抓紧他的衣服，在他胸口蹭了蹭，又蹭了蹭，就像两只迷失的羔羊，在互相取暖，就像他们从前很多次拥抱在一起，互相取暖时那样。

只是他再也不能拥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