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时节,依稀可见几点嫩芽抽出,但清冷之意,依然萦绕在武当山上。
武当内门,紫霄宫外,一株老松树下,身着白衣大褂的少年,正迎着些许寒风,挥舞着手中长剑。
细看时,只见那少年虚领顶劲、沉肩附肘、含胸拔背,脚踩轻灵步,眼着剑锋尖,一套武当太极剑,当真是飘逸灵动。
“生儿!”
听得此声,那少年一个腕花,收剑舒气,方转身行礼道:“居善道长。”
“嗯,不错,活跃不轻浮,厚重不呆滞,可称娴熟。你若可勤习此剑法,虽不说延年益寿,但身强体健,无病无灾,却是可也。”
只见少年身前站着年道士,身着武当戒衣,红礽黑带,却是一观之长老。脚踏双脸鞋,身姿轻盈如燕,头戴五岳观,双眸凝而不散,手持一方拂尘,似是超凡脱俗,面上几多褶纹,仍是心念人间。
居善道长点了点头,笑着对少年说:“走吧,今日观主会在功课后讲经,你也随贫道过去听听。”
“道长,不知我何日才可受戒?”眼看居善道长要转身离去,少年不禁心中一急,赶忙发问。
居善道长转过身来,神情似是惊讶又好像有所领悟,脸色一肃,道:“你往常虽然心中念念不忘,却很少主动向贫道提过,今日这般,却又是为何?”
“我……”
“哼,我早和你讲过,你虽未受戒,但到底是我武当居士,贫道传你太极剑以养性,没想到这剑法养的了十年,养不了二十年,养的了孩童,养不了少年啊”说完这话,道长似是悲伤,掩面不语。
少年心中自觉委屈,但因道长往常训诫严厉,自己说出想要受戒的话已经难堪,却再不敢解释。
谁知听了道长这话,少年心下一横,跪倒在地,道:“我只是不知,我与众位师弟有何不同,为何他们十二受戒,可习遍武当绝学,而我却依旧在这宫门之前,练着六岁就学起的太极剑……”
“这……”居善道长双目微睁,神色复杂的看着少年。
“早年道长说我命中有戾气,需打磨干净才可受戒冠巾,于是引我在净乐宫受礼,先当居士,每天早晚诵经,修习功课,又卯时起床,磨练剑术。十年来,我可曾有一日不用心,为何道长你……你还不肯让我受戒。”
居善道长看着眼前的少年,道:“你以为我不知,你不过心念武功绝学罢了,何胆敢说自己如今便放下了那戾气?”
少年眼中闪过悲色,战战巍巍的说:“弟子读经,乃知是人皆有七情六欲。我也凡人罢了,若不是十六年前道长在雪地里捡到我,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我曾经有恨,恨我那父母为何生而杀之,但我却不怨,只道人人皆有难处。但若说六根清净,我恐众师弟皆不如我,我与俗世无所牵挂,师傅为何不引我遁入空门?”
“不要再说了!皆不如你?我教你道家无为,你却在此攀比。我看今日太初观你就不要去了,自行去禁闭一日,想清楚了再出来。”说罢,居善道长一扫拂尘,转身离开。
只留少年呆在原地,双目失神,望着道长离开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武当展旗峰上,紫霄宫,太初观。
早课还未开始,观内众人已分列两旁,静坐不语。眼见居善道长走进观中前排坐下,上首的明道真人敲起木鱼,阵阵轻音泛起,众道士开始齐诵“功课经”。
功课后,太初观观主,明道真人讲经,只见他肩头微微一耸,经文之声便回荡在观内:“今日讲三洞真经——上清大洞真经,诀曰:先于室外秉简当心,临目扣齿三通……”
讲经结束,明道真人待观中众人散去,看向居善道人,问道:“我观师弟今日似无心经典,可是心有郁气,不妨与师兄我说说?”
居善道人面露苦色道:“还能是什么事。我那居士,又念着要受戒习武,今日竟跪倒在我面前……”
明道真人听闭,长出一口气,道:“师弟你是知道的,非我不愿,实在是那日掌教真人替他占卦,结果实在大凶。其实说大凶也罢,我武当也不至于如此怕事,但若是不知而为之尚且可以说是无心之举,既然已经知道收他入武当是大凶,再强行为之,那可就是……”
“是是是,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居善道长看向自己师兄道,“那孩子从小就在武当,诚如他所言,若说六根清净,武当弟子无过于他。我的几个徒弟,如今都在紫虚宫修习武当绝学,只余他一个孤苦伶仃。我自名居善,云游二十年也确实为善无数,唯独这一遭,偏要我本心受损。”
“这……”明道真人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只能陪着居善道人一起叹气。
紫虚宫外一处居所内,方生一个人坐在蒲团上,望着墙上挂着的一个“道”字微微出神。这幅字,还是自己六岁那年,居善道人教他太极剑的时候留给他的墨宝。
居善道人与他说“太极剑蕴意非常,贫道也只领悟了几分罢了,今日留字与你,这真意全在字中,你需得好生领悟。”
看了十年,这个“道”字的每一处顿笔方生都揣摩的明白,但也只看出了一丝灵动,十年以来他也只练出了太极剑法的灵动之姿。
“为何,为何师傅他就是不愿意让我受戒,我是想渴望武当绝学,但我却并无恶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