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信的士卒低声道:“回禀郡丞,太守似为贼所擒。”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刘佑连叹数声,险些跌坐在地上,正北城墙虽是贼军主攻所在,但也是这城中汉军主力所御守之地,怎会败得如此之快,不过事已至此,多言无用,还是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想到此处,刘佑眉头一皱,两个黑白分明的眼珠缓缓地转了转,遂沉声道:“传吾将令,东、西、南三墙的士卒依次退守至郡守府。”
“诺。”传令兵得令下去。
刘佑也开始组织南墙上士卒的撤离,心中除了悲凉,还有一种难言的滑稽感,自杨波上任以来,除了横征暴敛,便是大兴土木,将自己那郡守府修的是富丽堂皇、墙高院深。往昔,自己暗下对此鄙夷不知几何,但谁料得到,今日其却成了自己仅剩的救命稻草,人世间的讽刺,莫过于此。
……
“臣为大王贺之,今山阴既下,大王霸业可成矣。”
“哈哈哈。”越王许生大笑数声,自得意满地道:“竖子无智,效螳螂怒臂,岂不知其今日之败,早为寡人之洞见也!”
许和附和地说了几句恭维的话,然后望着大开的城门,心思澎湃,他虽已是垂垂老朽,但太公七十,垂钓岐山;廉颇老矣,尚能斗食,男儿大丈夫既生于世,怎能无有作为,怎能不鸣而亡?安能如一般竖子黎庶那般碌碌苟活,若如此,纵得彭祖之寿,又与匹夫何间焉?又如何有颜面去见那无尽幽冥下的列祖列宗?更何况,家丑雪恨犹未报也!
许和想起了些过往的记忆,这些记忆尘封良久,久到他自己都不愿去回忆。
他生于永初二年(108),乃是豫州汝南郡安城人氏,父亲是当地的一个小豪强,他年少读书习武,立有大志,然无奈时局混乱、中枢萎靡,朝纲难振,他虽自诩才学,却求一“茂才”而不得。
安帝,婴帝,顺帝,天子如走马观花,换了一个又一个,帝国的情形却一日比一日沉沦,他心怀忧愤,常与汝南各县的士子在一起针砭时政,痛骂那些国之蠹虫——宦官以及外戚。
然而在顺帝阳嘉三年(134)七月二十一日,他又一次去参加汝南士子的集会,在席间多出慷慨之语,虽赢得了士子的赞和,却也落人口实,为同县的豪强王家所算计,他所言所语皆被扣上了“非议公卿,乱言朝政,以图不轨”的帽子,随之便是家破人亡的惨剧。
而他侥幸得了好友的救济,却也不得不易名改姓,逃离桑梓,亡命天涯;接着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扬州会稽,又被许生的父亲许训救下。那一年他二十六岁,尚值壮年;而今,熹平元年,他六十四岁,已是老朽,这三十八载华年便如此蹉跎在扬州这偏鄙之地。
许和本已做好就此终老,披发遮面葬于它乡的打算,但未料许生却给自己上演了如此一番啼笑皆非的闹剧。
从一开始,许和就不看好许生的造反计划,因为他清楚,虽然帝国不复往昔,已有衰败倒塌之像,但也不是一二个小蟊贼可以撼动的;但奈何自家这家主却是读书读坏了脑袋,一心一意地想要称孤道寡,许和只好由他去了。
然而,句章、余姚、上虞……一切顺利的都像在做梦,今日,山阴城破,会稽一郡俨然在握,吴郡也敞开了它的胸怀,前途简直是一片光明。
许和并没有天真到攻破了一个小小的山阴便狂妄地升起“彼可取而代之”的心思,别的且不说,那太尉段颎征讨凉州羌人,可还为朝廷练就了一支近十万的精兵呢;此外,幽州、并州的边军常年抵御鲜卑、乌桓、北匈奴等塞外蛮夷,其兵力也是不容小觑。
而这会稽,人稀地少,纵算举扬州一州之力,也难御朝廷大军,但是打不过,逃还不可吗?这南地水网密布,北方骑兵一来便废了一大半,己方仗着地利,哪有跑不掉的道理呢?
而数次围剿却无有成效,扬州又不是帝国腹心,只是偏鄙之地,以朝廷如今的财政又怎么可能长久坚持下去呢?到其时,自己便劝大王召山中诸越为军,讨伐诸郡,占据扬州,复西北羌乱故事耳!
而天下群雄见此,并蜂起于九州四野,天下既乱,便可提兵北上,复吾灭门家破之仇。
“汝南王家,尔等且洗净脖颈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