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好了那朵魔花,下令道:“此案不能声张,必得暗中调查,让外面的兄弟把那些人都放了,然后对外就说……嗯,杜秋娘‘疑似’暴病而亡,把尸身带回司狱,我马上去见轻侯大人,跟他再商量一下。”
大理寺卿狄轻侯这个时候应该在西明寺跟那位禅子下棋吧。那位可是最不喜欢这个时候被人打扰的,不过想到传言中司命大人跟狄轻侯那独特的关系,方横山就不再说什么了。
“所有见过尸身的人,那个牙娘,还有……绿珠和李长安,都要交代清楚,若是敢对外透露一字,我绝不轻饶!”
方横山躬身接令,又想到一事:“那叫李长安的少年似乎是个人才,咱们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何不顺便禀告轻侯大人,就收了此子……”
裴青鳞盈盈双眸中也闪过一丝兴趣,却还是淡淡道:“还得慢慢考察一下,我倒是觉得那家伙有点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被困在前厅一夜的官员们终于可以走了,便有好几个咽不下这口气的……如牛大人之流,已经在琢磨着回去后如何上书一道,弹劾大理寺这种侮辱朝廷大臣的行为了。
秋娘的卧房正在被快速的清理出来,用好几个裹着白绢的牛麻袋装走了不少东西,但赵牙娘却是欢喜无限,因为那位方大人已经清楚交代过,这案子要以“暴病而亡”处理,不会牵扯到任何人!
还真是躲过了这一劫……于是牙娘看向李长安的眼神中就带上了几分尊敬和感激之色。
裴青鳞却还站在北里花馆的阁楼上,从木栏边望去,天边已现出了一抹鱼肚白,小雪初晴日,朝霞之光隐然而出。长安城的第一声报晓鼓忽然敲响,从太极宫正门承天门开始,沿着南北大街方向,叫醒整座帝都的鼓声一波波响起,东西两侧,数百寺庙也随即撞响了晨钟。
雄浑的鼓声与悠远的钟声交织在一起时,牙娘小心翼翼的出现,福身行礼:“大人,您要见我?”
裴青鳞正从木栏上揉出了一颗雪球,一边玩着雪一边随意问道:“那个永兴坊的李长安,你可熟悉?”
牙娘微微一笑,说道:“花馆里的姑娘都认得他,坊间也都知道这位郎君……是很有些本事的。”
裴青鳞直接问道:“家中还有何人,出身如何?”
“他家中还有一位阿姊,如今就在皇城里做浣衣妇的,七郎这孩子实在是有些命苦,听说他十岁那年为了给阿姊筹钱治病,就把自己卖给了黄门监……”
黄门监,那可是专门负责招收宫中阉人的地方。
裴青鳞十分之意外:“他……竟然要去做太监?”
赵牙娘深深叹息:“已被黄门监录进了名册。”
裴青鳞手中的雪球已经融化,冰凉的水流在了皓腕上,她急忙扔掉残雪,甩着手:“他年纪也不小了,为何至今还未净身?”
赵牙娘期期艾艾的,便有些含糊起来。
裴青鳞冷然:“有何不可说的?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赵牙娘便小声道:“七郎这些年拼命赚钱,都送给了黄门监的人,就是为了拖延着进宫的日子,只无奈黄门监名册已定,看来终免不了入宫……这就是命啊。”
靠贿赂黄门监拖延时间,那也是无奈之举吧。
裴青鳞看向了栏外青石大街上,因为昨夜金吾卫和武侯来回出动,街上积雪已被踩得冰滑无比,披着蓑衣的少年正小心抱起了瘦弱的小婢女,呼唤着远处拉满木炭的牛车。
这一幕无疑是温馨的,但若是理解了那少年背负的命运,又会觉得格外心酸。
裴青鳞眼中充满了温柔之色,又渐渐变得怜悯起来。
虽然生活可能是无比艰难,但这少年给她的感觉却是从容而又淡定,这可以说是一种气度,虽为卑贱之身,却有着王侯公子般的气度,也许这就是刚才觉得怪的地方。
“可惜。”青龙司命使喃喃说着,一直到那少年主仆坐着牛车离开了,她还在叹息着:“实在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