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的血腥味越来越重,裴青鳞进来后就一直看着秋娘发间别着的那朵墨玉之花,表情十分凝重。
方主簿还在焦急等着西市坊间的仵作行人。
大理寺并没有专业的验尸者,如今这个时代,负责验尸的还是某些从事殡葬行业的贱民,称之为仵作行。
芙蓉帐已被打开,里面的悲惨情形即便是方主簿这样的刑狱老手,也是看得面色发白。
李长安在堂外捂住了绿珠的眼睛,牙娘藏在两人身后,更是差点当场吐了。
裴青鳞轻轻抬手,细长的手指间,仿佛有条柔软的丝线出现,这种气息的丝线精准的连到了那朵墨玉花枝上,黑色的花朵便被扯动,落到了她的掌心。
她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被这朵花吸引了,黑色的花瓣共有六朵,没有任何一丝杂色,一眼望去,仿佛一团墨汁正躺在她雪白的手掌中。花瓣的形状很像是秋日的墨菊,但墨菊的花瓣绝没有这么冰冷,也决不可能在冬日寒雪中还能存活。
“极北之地的天魔之花……”裴青鳞轻轻呼出一口气,确定了之后,她已经知道,这个案子怕是没想象中那么简单了。
转身,浅金色的衣领丝巾也随着舞动,让这位青龙司命看起来多了几分妩媚。
但她的表情却愈发严肃,她看向了绿珠和牙娘:“你们俩进来的时候,可曾看到了什么异常之处?”
绿珠努力在回想着,然而能想到的只是满屋的血迹和帐中的尸影,她惊恐的摇头,话都说不出来。而赵牙娘却是再也忍不住,趴在一只铜炉边呕呕的吐了起来。
裴青鳞秀眉皱起,李长安轻轻走前一步:“大人,我进来的时候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只看到锦褥上似乎只有一只袜子,而窗户虽然是关死的,窗边花案上却有水迹,若要从这间屋子出去,除了跳窗外,只有沿着木梯穿过前厅,当时前厅里都是人,凶者必然是从另外一条路走的。”
“这里还有什么路?”
“禀大人,若是从窗户出去的话,过后院,进酒窖,还有一条暗道,那还是当年黄贼占长安时,城中残军挖出来的,可以直通坊门。”
裴青鳞柳眉一挑:“方老,你去看看!”
方主簿立刻奔下楼,带着几名司戈就冲向了后园酒窖。
屋中,裴青鳞看向这少年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兴趣:“嗯,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永兴坊小民,姓李名长安,家中排行第七。”
“这秘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实不相瞒,小人曾在东市坊间贩过酒,无意间发现了花馆秘道,经常从这秘道运酒,所以十分熟悉。”
裴青鳞哼了一声:“贩酒为何要走秘道?你贩的是什么酒!”
李长安叹了口气:“因为从东市运酒过坊间时,坊门的武侯老爷们时常克扣酒资,有时还会多收十几文的税,小人的酒利润本薄,实在是无奈之举。”
克扣货资,偷加税钱这种事,那的确是太常见了。
裴青鳞眼神柔和下来:“看你谈吐不俗,像是读过书的样子,不过,这屋中尸身如此惨烈,你好像一点都不怕,嗯?”
眼神虽然柔和了一点,但语气还是咄咄逼人。
面前的少年却从容回道:“不瞒大人,天复六年东城之乱时,小人曾随阿姊一起跟金吾卫去东城外坊帮忙收过尸……见得多了,也就不怕了。”
三年前的东城之乱,惨死者据说多达八千余人,现场之惨,至今还有人谈之色变,能在那里收过尸,也的确是见过世面了。
裴青鳞沉默下来,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理寺主簿方横山匆匆回来,低声禀告:“大人,秘道里并无发现,但的确可以直通坊门。”
线索本来就不会那么简单得到的,裴青鳞又看着锦褥上的那只罗袜:“为何少了一只袜子?”
方横山不知如何回答。
裴青鳞沉吟半晌,大大的眼睛又看向了李长安:“少年郎,你有什么看法?”
方横山暗吃了一惊,司命大人为何要询问这个幼稚少年?看这少年应该还未行过冠礼,明明一副乳臭未干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