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烟,两段不同的人生。
很多时候,我们只能在内心衡量上天的公平,尤其是那已经紧闭的大门边上的窗户,不是上天给打开的,而是自己在生与死之际用最后的生的信念推开的,上面附着着生不如死的血与泪。窗外其实没有阳光明媚的风景,而是你的内心发出的光照亮了这个不大不小的窗户。
等人来渡,不如自己渡。
她曾不止一次想要放弃,当朋友门把自己的相册陆续取走之后躲在层层纱布下的她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的房子里没有镜子,挂镜子的地方都换成了一幅幅风景画,看上去很是别扭。
不过,只有这样,她才能尽量忘却阳光明媚般的年纪该有的碎花连衣裙。
画眉深浅的时光停留在了她23岁的年纪,就一支烟,让她的生活变得面目全非。
粉尘爆炸的威力让她全身百分之九十六的面积烧伤,鼻子,眼皮,耳朵等等都离开了原本那已经可以谈婚论嫁时的秀美脸庞。
她在昏迷与清醒中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手术,还好那时可以昏迷,要不然她或许真的抗不过这个晴天霹雳般的坎。
那时一个平常的下午,她和往常一般去仓库例行盘点,和她在仓库门口擦肩而过的是一个刚把烟扔在地上的男人,那男人刚搬好一车的货物,仓库门口还弥漫着没有散去的粉尘。
她下意识地去踩灭扔在仓库门口边的烟蒂,就在当她把昨天刚买的新鞋子落到那一支小小的烟蒂之时,轰地一声巨响在她面前炸裂开来。她被裹挟着火球的气浪弹了出去,然而附着在她身上的火球还在熊熊燃烧。扔下烟蒂的那个男人一瞬间被裹挟着火球的气浪弹出的卷帘门铁链砸中后脑当场昏死过去。
她不停在地上打滚,那撕心裂肺般的哀嚎声响彻整个仓库,远处的人都可以听到让自己毛骨悚然的痛苦和哀嚎,这活人被火焰吞没的惨状无人能够直视。
她哀嚎着爬下仓库下水管边上沉积的水潭里,她自救成功了,但整个身体除了一条左腿之外其余都散着焦糊的热气。
等到她醒来时,她已经转到了第二个医院了。
她的双手的手指被火燃烧都粘在了一起,没有了表皮组织,医生只能用手术刀一根一根帮她分离,不过,医生再怎么努力,她的手指以后就只能半握着,不能伸直舒展,也不能握紧拳头。
她的脸已认不出是她。
她是不幸的,而那个男人没送到医院就已经死了。谁不更不幸呢,已经没法说了。
她是幸运的,起码劫后有余生,但和这非人般的漫长余生她又是不幸的。
她的单位无条件给予补助,甚至移植皮肤的费用也是单位无条件支出,然而,事已至此,即便是这样,对于她往后的生活还是显得如此苍白。
经过一年的就医,她终于回到了家里,家人们拼了命克制,以免让她那极度脆弱的心再起一点点涟漪。
还能如何?
活着就只能好好活下去。
她开始让家人购买各色各样的丝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又不能太闷,丝织品一定得透气,因为她的皮肤已经没有了汗腺,家里也换了中央空调和新风系统。
百无聊赖都不足以描述她接下来的生活,结婚的对象来过几次后就不再来了,就像现在大多数成人一样的告别方式,他不来也就不来了。
那年是新千年后的第八年,她缓过神来,不能这样下去,她总陪伴她许久的电脑开始接触网购。
她用她那双不能灵活活动的双手开了一家网店,这几年来对丝织品的购买让她有充足的挑选经验。
多少次想越窗而下的她,最终在和顾客的一问一答中消磨了颓废的时光。
此时此刻,让她还有希望的就是那一声声叮咚声。
她在字迹潦草的笔记本上写着:好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