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半夏注意到了宋轻罗的说词他说的是,自己要找的“东西”而不是人。显然,若非情况特殊正常人决不会用东西二字来指代自己的母亲林半夏迟疑道:“这个……盘子和你母亲有什么关系?”
宋轻罗扭头,看向门口的的大汉。
大汉刚才还是气势汹汹,这会儿却像个被人欺负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口满脸孤苦无依林半夏甚至都怀疑他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宋轻罗面无表情的走到了他的面前:“这个瓷盘你是在哪儿买的?”
大汉说:“这、这就是镇子上买的呀。”
宋轻罗:“什么时候买的?”
大汉似乎有点不记得了面对宋轻罗的死亡凝视,苦着脸继续努力的回忆想了好一会儿勉强想起来什么:“好像是五月份的时候,我进了一批货,这盘子没人买就一直放在店子里了。”他本来想要拿到手里认真的看看,但见宋轻罗没有松手的意思,也不敢提要求,只好隔着看了一会儿,谁知越看越不对劲,疑惑道“哎?不过我记得当时买这盘子的时候,上面不是人物图,而是松柏啊?这画看起来好陌生……难道是我记错了?”
他说完这话,又怕宋轻罗找他麻烦,讪讪的后退了两步:“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宋轻罗阴沉着脸色,半晌没吭声,好在他最后没有再找大汉的麻烦,转身对林半夏使了个眼色,示意回家。
林半夏跟在他后面,脚步慢了些,道:“对了,你这瓶子和瓷盘一共卖多少钱啊?”
大汉说:“瓷盘就送给你们了,瓶子,瓶子……一……一……”他本来想说一千的,但是又害怕前面那个漂亮男人,一了半天,一了个:“一百。”
“什么?!”林半夏大惊失色,“一百??我刚才可是扫二维码扫了三百五呢!”
大汉哭笑不得:“那要不然我把钱退你吧,这盘子就算我送你了。”
林半夏:“那怎么好意思,咱们有多少钱算多少,你就退我二百五吧。”
大汉心想自己真是个二百五,好好的去口花花人家干什么,也没敢反驳,默默的掏了手机出来,给林半夏扫了个二百五回去,只当是花钱消灾。林半夏心满意足,心想下次砍价的时候还可以再狠一点,殊不知人家已经被他的大刀砍的鲜血淋漓,就只剩个脑袋了。
宋轻罗拿着瓷盘,一路上都很沉默,林半夏知道他在想事情,也没敢打扰他。之前从朱老爷子那里,他得知了宋轻罗的身世。宋轻罗父亲死在了书房里,变成了一具只有骨头的骷髅,而宋轻罗的母亲因此和他搬出了那个庭院,之后抛下宋轻罗独自离开了。
现在看来,母亲的离开似乎另有隐情。那么问题又出现了,林半夏清楚的记得,当时宋轻罗说过一句:“我妈已经死了”,可朱老爷子,却坚持说宋轻罗的母亲好好的,两人说法的不一致,虽然可以解释为宋轻罗在赌气,但怎么想,都觉得怪异。
无数的问题困扰着林半夏,而答案,全掌握在宋轻罗的手里。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了李稣家的别墅里。这会儿太阳已经落山了,晚霞燃遍天空,红艳艳的云彩如同火烧一般,炫丽耀眼,美的惊人。暖色的光,打在宋轻罗沉默的面容上,让他看起来像是要同霞光一起燃尽一般。林半夏看着看着,心里有点突然发紧,伸手抓住了宋轻罗的手,低声道:“你别急,我也在呢,事情总会解决的……”
宋轻罗低低的嗯了声。
两人进了庭院,看见李稣站在不远处给花浇水,李邺就在旁边,脱了鞋挽起裤脚正在伺弄花草,两人看上去分外的和谐,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着他们。李稣招招手,冲着两人打招呼:“去镇子上逛了?买了点啥呀?”
林半夏道:“没买什么。”
宋轻罗没理李稣,抱着瓷盘自顾自的进了屋子,这模样倒是把李稣吓了一跳,小声道:“他怎么了?遇到什么事儿了?”
林半夏觉得宋轻罗家里这事儿还是别让李稣知道的好,摇了摇头,没说话,他把手里的瓷瓶递了过去:“这上面,是画的你家吧?”
李稣:“……哎?”他低下头,看向林半夏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瓷瓶,上面的图案,李稣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是什么,脸色顿时大变:“你在哪儿买的?”
林半夏道:“就是小镇的商店里。”
李稣:“怎么可能?!!”
林半夏道:“怎么不可能,的确就是在镇子上买的。”
李稣道:“宋轻罗就是因为这个不对劲?”
林半夏低声道:“不是,是……是他家里的一些事。”
李稣见状心领神会,跳过了这个问题,道:“能和我详细聊聊这瓶子的事儿吗?”
林半夏说:“可以晚一点吗?我先去看看轻罗。”他觉得宋轻罗的情绪从刚才就不太对,实在是有些担心。
李稣点点头,示意他去。林半夏这才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李稣握着瓷瓶的手,因为过度用力,爆出了青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某种沸腾的情绪,对着李邺道:“走吧,先去准备晚饭。”
“好。”李邺轻声应道。
林半夏回了他们住的地方,看见宋轻罗坐在阳台上,手指摩挲着他买下来的瓷盘,表情冷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半夏走到了他的身边,轻轻的叫了声:“轻罗。”
宋轻罗回头看见是林半夏,冷漠的表情松动了一些,道:“半夏。”
林半夏说:“能……和我说说吗?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也就只是问问。”
“当然可以。”宋轻罗道,“我的事你都能知道。”他叹了口气,像是在做心里准备似得,整个人的身体都绷得直直的,缓声和林半夏说起了当年的事。
当年宋轻罗父亲出事之后,他的母亲就带着他离开了那个院子,搬到了其他的地方居住。但父亲的去世,却并不是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的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宋轻罗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变化,他的体重开始变轻,力气也跟着变大,周遭甚至开始出现一奇奇怪怪的声音,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呼唤着他,引诱他靠近。和他一起产生变化的,还有他的母亲,那个漂亮温柔,即便是最艰难的时刻,也选择将儿子护在身后的女人,身体上也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变化。
“那时候他们想把我带走,我的母亲不同意。”宋轻罗道,“没办法,就在我们家的附近派驻了很多人手,守着我和我的妈妈,那时候我还小,就六七岁的样子吧,完全不知道,这些变化意味着什么……”
林半夏道:“后来呢?”
宋轻罗说:“后来我妈妈不见了。”
林半夏愣住。
“所有人都没发现她不见了。”宋轻罗道,“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所有人,包括那些工作人员,都觉得她还生活在那栋房子里,可是我却知道,她不见了……”他语气有些发沉,“我看不到她,其他人却能看到,好像疯掉的那个人是我一样我知道,我没疯,是我的母亲,和我的父亲变成了同样的东西。”
这是后来宋轻罗才弄清楚的事实。
林半夏差不多懂了,李稣曾经告诉过他,宋轻罗家的书房里,发现了不止一件异端之物。这些异端之物的效果显然对生活在屋子里的一家三口产生了影响,父亲变成了骷髅,母亲直接消失,而宋轻罗,也成了身姿轻盈,甚至可以容纳异端之物的伴生者。
按照宋轻罗的说法,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他的母亲,除了他自己。
这种变化,简直要把年幼的宋轻罗逼疯,好在情况没有持续太久,那个幻影也消失了,消失之前,有人看到她拿着行李匆忙的从火车站离开,至此,宋轻罗彻底成了孤儿。
而随着母亲的离开,有两个选择摆在宋轻罗的面前,一是进入基地成为史上最年轻的监视者,二是进入特殊的孤儿院,在确定没有危害性之后,作为普通人活下去。
家破人亡的宋轻罗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林半夏听的很沉默,他是个从小没有被人父母疼爱过的,但想也知道来有些事情得到之后再失去,比从未得到过还要痛苦。别看宋轻罗此时说起当年的事,那般轻描淡写,然而家庭的巨变,定然会在他的灵魂上刻下道道狰狞的伤口,而这些伤口永远也不会愈合,反倒随着年龄的增长,深入骨髓。
林半夏听的有点难过:“后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宋轻罗说:“嗯。”
林半夏:“什么?”
宋轻罗道:“我一直觉得我妈还在我身边,进入基地之后,也一直在寻找她,在我成为监视者的第五年,我终于发现了她的踪迹。”
林半夏道:“你找到了?”
宋轻罗说:“我找到了……她的尸体。”
林半夏:“……”
宋轻罗说:“你猜猜我是在哪儿找到的?”
他的语气太阴森,让林半夏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小声道:“哪里?”
宋轻罗自嘲的笑了:“就在我住的地方的床下面。”
林半夏:“……”
宋轻罗说:“我找到了一张,干枯的人皮,虽然很不愿意,但是的确可以确认,那就是我的妈妈。”他说到这里,长长的吸一口气,像是要压抑住某些在胸口奔腾的情绪,“那皮不知道在床下面放了多久,已经完全不成样子了,我捡起来的时候,碎了一地……”
林半夏不知道该说什么,握住宋轻罗的手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