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带着方声颜抖了几下,从她心口拔出,飞回仲杳手中。已无生气的身体落入河里,被沸腾河水悄无声息的吞噬。
灰河东岸,某座不起眼的凉亭里,庞郡守呆呆坐着,像是岔了气的样子,直到堂弟唤了几声,才回过气来。
他一拍巴掌叫道:“哎唷!怎的就死了!?”
接着完全清醒,一跳而起:“动手!动手!”
庞观主脑子也有些转不动,只觉刚才那一幕太过骇异,至少是结丹中期的剑修,居然被一个炼气初期的乡野小子杀了,这简直没道理。
听郡守下令,他下意识挥手,凉亭外的道人也是呆呆的,直到被庞观主拂去一记无形气劲才反应过来,赶紧拿起阵盘传讯。
沸腾的河面上,仲杳踏着浪头一步步走回河岸,紫萝正在他怀里哆嗦不停。小姑娘脸色惨白,小手紧紧抓着仲杳的衣服,嘴唇哆嗦着,眼里的惊惧融在泪花里,正在酝酿着洪流。
“好、好可怕啊!刚才差点死了,呜呜呜”
被仲杳轻拍着脊背,她终于哭了出来。
仲杳还在逗她:“你不是千年老妖么,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紫萝泪水横流,还在辩解:“我只是有千年记忆,又不是真活了千年,算起来半岁还没到呢!”
仲杳噗嗤笑着,眼角瞅到一抹身影悄然滑入河中,正是那卧槽老人,暗暗叹息。
别看老头嘴上硬得很,心里对方声颜这个徒弟其实还存着浓浓愧疚,这不就下河捞人去了么。
结丹修士可不是那么好杀的,他那一剑只是重创了方声颜,丹胚即便被搅碎,却没有连根拔起,还能恢复。丹胚能恢复,身体、气海乃至经络都能渐渐复原。
举四神的香火之力,将丹胚彻底烧作香灰,或者干脆点砍掉她的脑袋,自然能彻底杀死方声颜。不过一来结丹修士在绝死境地时必然会作反击,仲杳不确定还能挡住。神像护体已经没了,全靠紫萝挡在身前,他死不了,紫萝是死定了。二来老头传讯要他抬抬手,那就只能抬手了。
两岸看客还处于呆滞状态,最乐观的人也只是觉得双方会有一场激烈对决,没想到仲杳干脆利落的一剑杀了方声颜。那小子到底是炼气还是结丹修士,甚至是金丹真人?
各家宗门道观的高人倒是看得清楚,仲杳即便用上了请神术法,借用了神灵之力,也只是勉强挡住方声颜那一剑。真正的杀招是河岸上飞来的那一剑,虚实交错,隐有金丹真人的境界。方声颜被那一剑压住,才让仲杳得了机会趁虚而入。
算起来方声颜死得也不冤,她的对手可不只是一个炼气修士,还有四位神灵加一个金丹真人。
不少人还有些于心不忍,觉得仲杳这边以多欺少以强凌弱,可仲杳那一声“师门恩怨”,断绝了所有搅浑水的企图。当然在场之人能强过方声颜的可没几个,稍稍掂量,就掐掉了做点什么的念头。
待仲杳回到岸上,西岸人群率先鼓噪起来,东岸才接着欢呼响应。
仲杳放下还打着摆子的紫萝,刚才他靠神像护体都挡不住方声颜那一剑,还是紫萝化作本体藤萝挡在他前面,看她不少发丝都已变得灰白,那一剑伤得她不轻。
他扫视周围,向号手仲善飞点头。
清亮的铜号声响起,市集里,胖乎乎烧烤师傅身边的小个子抬起了头,草帽下露出一张俏丽脸蛋,一双散发着碧光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
“准备动手啦!”
小猫妖涂黑撮指吹了个悠长口哨,热闹的市集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只是一个个人悄然倒下,再被拖走,怪异的是周围的人居然毫无反应。
河东岸,庞郡守与庞观主等了好一会,依旧没看到西岸有什么动静,不由愕然。
他们早就派人伪装为宛国罗国宗门道观中人,潜入到了西岸,就等着方声颜斩杀了仲杳,再烧杀作乱,内外呼应,让贯山彻底陷入混乱。
现在方声颜被杀,庞郡守仍然不甘心,想发动这些细作搞出乱子,却毫无回应。
“看来是被识破了”
庞观主醒悟得快,苦涩的道:“贯山剑宗既有神灵和金丹真人坐镇,我们那些细作又哪里藏得住。”
庞郡守恨恨的道:“我看是那些人被吓裂了胆子,不敢发动而已!”
他拍着大腿,咬着牙说:“事情还没完!待杜江河神败了他们的灰河河神,贯山依旧是我的囊中之物!”
远处水声涛涛,倒还没听出大的变化,庞郡守暗暗叹气,只觉这跟赌博无异。
另一座凉亭内,王公公倒是兴高采烈的拍着大腿嚷嚷:“那仲家小子不错,不错!结丹修士都栽在他手里,他跟他的贯山剑宗,倒是上得了台面!”
旁边黄校尉捋着短须,眉头紧蹙:“那结丹女修是被疑似金丹真人的一剑压制,才给了他机会。他还有四位神灵护体,若是上了台面,怕连台子都要压塌啊。”
王公公一愣,脸色又转为阴沉:“那一剑真是金丹真人所发?他既有金丹真人为靠山,又跟岱山交好,还有山水神灵撑腰,金刚宗所言之事,岂会是他真心所愿?”
黄校尉眉头舒展开,笑道:“公公也多虑了,我只是说疑似。真是金丹真人,何须让那仲家小子如此冒险?又何须显露出可以请下山水诸神的底牌?而且这些底牌,不都在贯山么?”
王公公眼珠一转,恍然拍手:“说的极是!看他这贯山之地,除了上我杜国的台子,还能上哪个台子呢?以我杜国的体量,这区区贯山,又怎能压得动。”
他起身负手,吐了口浊气说:“看得也够多了,眼下就把事情办了吧。”
黄校尉有些踌躇:“杜江河神跟灰河河神还在斗,此时就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