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远阔,楚定澜心思繁复,心中略有烦闷。
草中忽然动了一动。
他眼睫一飘,随意抬手,飞出两枚利刃。
草丛声顿住,一男子有些苍老的嗓音悠悠然飘起:
“将军如此烦闷,可需解决之法?”
脚步轻重不定,却并不完全不会武功。楚定澜细细听在耳里,眼中已经全是警惕。他起身,果真身后是一青箬笠的灰色道袍男子。
他手上绕一圈不规则的桃核串子,对他行了一礼。
这道士,来的诡异。
他冷冷审视:
“你是何人。”
那道士早有预料地一笑,摇摇头:
“一介云游散修罢了。将军不必在意。我不过算出天下有大劫将至,正巧与将军的烦扰有些重合。”
有些意思。
楚定澜从前佛寺修行一年,于礼佛修道之人,有三分敬重。
他非世俗眼光,看得出这一身素净的道士身上有些不同的气息流转。
与空觉师傅,有五分类似。
虽不懂底细,却并不一般。
他微微眯眼,擒一抹似笑非笑:
“什么事,能算得上大劫。”莫要夸大其词。
道士不语,向前两步,递上一枚平安符:
“此方位东南部两千七百里,七杀妖星醒来祸世。妖气澎湃,直上九天。将军乃是司战破军,唯有您斩杀这妖星,皇城方可再度平安。”
楚定澜一双眼比墨还要浓。
“所谓妖魔鬼神,不过人心臆想所化。危言耸听,枉为修道之人。”
他没有接过那道符纸,了无兴趣转身欲走。
道士一叹,急急叫住他:
“昔日将军为杀魔心养性一年,是为大义。为何如今却要置天下苍生于不顾?!贼首吴自闯未死,将军如何能够安心?!!”
他步子一顿。
天地间好像眨眼间都变了色。
楚定澜宽阔的肩紧绷,浑身戾气一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道士一窒,只觉身上寒气重重。
那阴恻低沉的嗓音字字如刀,好似若他敢有半句虚言,便会顷刻间被碎尸万段:
“你说什么!”
定国公府的春日宴,来了许多人。
其中最为众人瞩目的,便是镇国公家的几位公子小姐。
陆明骄顶着一众探究的目光堪堪出场,面上虽有病容,举手投足间却哪有半点傻子的模样。
众人看在眼底,心里都有了决断。
这国公府,还是照常屹立着,倒不成。
定国公常彦坐在主位,一脸美髯,是个清俊的中年男子。
今日宴会的目的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他同样也只为试探陆明骄一二。
未想这人当真是好好的,心里有些微妙,面上却还是亲亲和和地笑眯眯请他落座吃茶闲聊。
陆明月坐在一边,拿着团扇挡住脸,忙挤开二哥坐到陆明骄身旁给她拿块糕点。
她不耐烦淡笑,陆明月却心满意足。
她眼风颇骄傲得意地在这一圈席案上转了两转,见不少女儿家看直了眼,其中更不乏她的对头,便更往陆明骄身边靠了一靠,好气死她们。
她的这位四哥哥,可大晋四大名公子,江南第一公子哥。
哼,她们都没有,只有陆家的姐妹才有。
人头多矣,常彦趁无人注意,悄悄给个眼风到侍立的小厮。
小厮会意,不动声色地走了。
行至一处僻静清雅的院子里,他连忙小声跪在院门外:
“公子,公爷让小的传话。镇国公府的陆四郎如今确实好了,只是身子好似还有些虚。小的走时他刚出去了,许是放风散心。”
院子里传来玉杯落下的温润,里头的人一把清雅冷玉的嗓子,淡淡:
“我知晓了。”
四季竹被风吹着,沙沙交响。
吵闹的宴会让她有些心烦意乱。借口身子不适先行退下了,陆明骄走过这四季常青的竹林,吹一吹风,醒一醒微痛的脑子。
一身墨青色的简单衣衫,袖子宽阔。她今日只让若云简单束发,额前发丝留了几缕下来,被风一吹拂,远看背影如同坠落凡世的上神。
陆明骄靠树坐着,沉沉欲睡。
身前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双靛蓝色的短靴。
她面色不动,顺着那靴子往上看去,是一身靛蓝色道袍,再往上,一张陌生又熟悉的再清俊不过的脸。
她皱眉,良久才记起这人是谁:
“常榭?”
已经长成高挺青年的常榭,一双淡雅桃花眼无悲无喜。他轻轻扯一扯嘴角,看向这五年未见的昔日同窗。
“好久不见,陆明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