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窗前,轻声道:“才多久,这副身子就不听我的使唤了。”又看看茫茫夜色,自言自语道:“你既然要说,便总会想法子告诉我的。”
次日清早,兮若来时我便已经坐在了铜镜前,从盛放着首饰的木盘里拿起一把桃木梳,轻轻地梳着头发,这才发现,自己的确清减了许多。
兮若过来,拿着梳子替我蓖了会儿,方才拿了一条白色绣海棠的丝带,将我一垂而下的发丝束上,又在桌上的盒子里拿了一只海棠花步摇,在我的发上比了比,道:“等再好些,梳个简单的发髻,就能把这个戴上了。”
步摇的流苏在她手下叮咚作响,我看着她道:“也只有你,才不会一手便拿起那些金光灿灿的了。”
兮若将步摇放下,拿盒子包了放在一边道:“不是奴婢懂,是王爷懂,主子自然知晓姑娘不爱花枝招展,珠玉满头的,因而,就拣些大方的来。”
我依旧看着她眼中莹莹闪烁的光,微笑不语。
兮若亦微微一笑,转身打开柜子捧了一件天水碧色衣裳,道:“姑娘既然起了,便穿着罢,可不要再着了寒气才好。”又小声道:“王爷说今早和姑娘一同吃早饭。”
我点了点头,任凭兮若为我穿了这件厚厚衣裳,又清简收拾了会儿,只是道:“这衣服如此厚实,真是觉得一会儿怎样都不方便了。”
兮若低头抿嘴一笑,道:“即便姑娘一会儿做甚么都不方便了,不是还有王爷吗,只怕,王爷要把吃食都喂到姑娘口中才是。”
我睨她一眼,佯装欲打她道:“是不是觉得我如今好欺负了。”
“谁敢欺负我们灵儿姑娘了,是不是讨打,”声音还未落完,只见子珩已掀开厚厚的门帘,走了进来,兮若一欠身走开,和人准备伙食去了,只是回头看我们两眼,笑在心里。
“身子不好还开着这样大的窗,再染了寒气可怎么好。”他关了窗,这才回首打量我几眼,只是见着眼前人穿着天水碧色冬衣,用雪色光绸做了里衬,一双雪色鞋子将露未露,青丝只是随意束起,因着久病不出,面上还有些憔悴,清秀之外倍添可怜,到我身边道:“大抵病西子也不过如此光景罢。”
我只是笑:“病了这样久,哪还有点样子,好容易好些能站起来,都要认不出自己了,哪还有些姿色敢说。”
子珩道:“难不成没有听过情人眼中有西施这句话。”
我浅笑道:“未曾。”
他过来在我腰上一揉道:“还是未曾听过吗?”
我忙躲开,道:“这下听过了,你不要过来,快走开。”身子尚且疲软,这么突然一躲,终究是撑不过,勉力扶了榻边,蹲下去大口喘着气。
他忙来扶我,道,“怎么了。”
我抬头,面容犹带微笑,努力将眩晕与不适压下,缓缓道:“没事,大概是今日说的话太多,累了。”
他抬手欲抱我,我看着他,认真道:“说好的今日一同吃饭,我不能食言。”于是扶着他到外榻上坐,看着他一脸担忧的神色,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又不是死了,你这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歇了一会儿,朝他道:“你去把我的琴拿来吧。”
“恩。”
他拿了来,我试了试音,抬手,是温庭筠的《望江南》: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出自温庭筠《望江南·梳洗罢》)
他摇头道:“这首歌太过哀伤了些,你总想着这些,难怪病好的慢。”
我看他,道:“当是最后一首吧,”又抬手起:
歌起处,斜日半江红。柔绿蒿添梅子雨,淡黄衫耐藕丝风。家在五湖东。(出自王世贞《忆江南·歌起处》)
待到一曲罢,他按住我兀自抚琴的手,道:“灵儿,一切都已安排好了。”
注:[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语出自《老子》。
全句为:“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另外两个因为是全文引用,就在文中注明了,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