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的晨阳已经并不再是热烘烘的,江南这时节的气候宜人。
八宝马车哒哒的跟着前面的宫礼仪仗队慢慢地驶向皇城。
这个季节的早晨,风已经有了丝丝凉意,却带来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大量围堵在东文大街两边的群众高高低低的议论热度,仿似一群蜜蜂的嗡嗡声穿透了时间和空间,拂开辇上的银红织金纱帘,落入程瑶佳的耳里,不甚真切,恍如梦境。
前方长长的队伍已经不知道绵延到了哪里,风中隐隐约约地飘来了喜乐队吹奏的的的哒哒的唢呐声声。
而后方跟着的长长队伍,除了二个宫嬷嬷和二个大丫头乘坐的马车以外,便是安良候府以及文成候府送嫁的人马和车队。年长一些的少爷们骑马,小姐们和七岁以下的小少爷们则是乘车。
程瑶佳挺直着背脊,端坐宝辇正中,让自己忘却心里的那丝丝哀伤,透过薄薄的银红纱帘,感受这一场古代的皇家纳贵妾之礼,也感受康都城最著名的长文大街,感受民众的热情,望一望两边的酒肆店铺鳞次栉比,赏这一派京都繁华。
程瑶佳希望车辇行的慢一些再慢一些,让自己多享受一分这自由的风,只是,它还是很快便到达了皇城,停在了东华门前,给予新嫁娘与送嫁的亲友一场一刻钟无声的告别礼。
程瑶佳尽力地侧转身子,扭头望着给她送嫁的亲戚朋友,努力地分辨他们的面容,只愿自己能够一生记得他们。
大舅舅家的几位表哥纷纷地向车辇挥挥手,然后,就依次掉转马头,打道回府。
这一程送嫁,他们这些亲戚只能送到这里了。前方的路,不管坎坷艰辛还是平坦顺遂,都需要新嫁娘勇敢地独自前行。
程瑶佳只是望了一眼他们停驻在那里的身影,便又忍不住泪盈于眶。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是如此的感性,会如此舍不得他们。
当最后一辆马车掉转了车头,当大家彼此已经背道而行时,程瑶佳感到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此刻,她又一次感到了从来没有过孤单。对那未知的茫茫前程而心生忐忑,对那重重深宫,道道高墙而心怀恐惧。如果可以,她真是恨不能有一双翅膀,飞离这华丽富贵的八宝车辇。飞到遥远的天上,飞过一千多年时间的距离…
车辇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载着她过了高大的朱红色的东华门,又再继续往前行走。大道的两边,再又延伸到远处,是一座又一座的富贵华丽王府。
她知道,从此,她比那些王府中的后院女子更不如,更被重重高墙深锁。一道东华皇城门,一道道宫门,一道道宫墙,便如一条条不可渡的星河。
她与这个世上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亲戚们,只能隔着河汉相望…再慢慢地彼此遗忘。
程瑶佳仰头,让清凉的秋风吹拂干眼眶的潮湿。她曾经梦里的诗和远方,也许只能寄托于苍穹下那高远的云朵。
泪眼朦胧中,程瑶佳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他们有千万个光年的距离。此生,难以复见。
马蹄哒哒的,似慢实快,当程瑶佳重新坐正身姿,面对前方时,车辇已经到达了皇宫的东仪门。
它在此又停下了,仪仗队开始有序地散去。
程瑶佳在车上静静地等待了八九分钟左右,还没有听见喊再次起程,又没有人喊她下辇,不知道是在压吉时还是如何!
虽然司仪官,礼仪官都给程瑶佳讲过今天这进宫举行册封礼的仪式流程,但是,当时心神没能完全集中的她,已经忘记了许多的内容,还有一些步骤。
只依稀还记得有一道特别的叮嘱,贵妃坐车辇一直得坐到交泰殿前,才需要下辇行走,中途身子不要扭动着左右乱看。
前方已经可见大片的辉煌宫殿,它们在阳光下更显庄严肃穆,雪白的马儿似乎是都被它们的气势所震慑,怀着不安又疑惑的情绪,原地踩着碎步,打着响鼻。
一队人马安静地耐着性子又等了几分钟,依旧没有动静。
程瑶佳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心里非常紧张,也不知道是期待这仪式可以顺利完成,还是期待有人来说这仪式取消,婚礼取消…感觉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当隆正皇帝穿着一身簇新的明皇礼服,头戴皇冠,骑着一匹全身毛发乌黑油光的高头大马出现在程瑶佳的视线中时,她才恍然一下明白了,哦,原来还有皇帝陛下在宫门口亲迎贵妃的这一段。
迎着隆正皇帝居高临下望过来的那两道视线,程瑶佳的心里模糊着想,大庆皇朝居然这么样地给予贵妾、良妾一个似模似样的婚礼,是不是得感谢当权者制定规矩时的那一丝人性呢?
隆正皇帝骑在他的宝马上,只遥遥地望了一眼端坐车辇正中无甚表情的贵妃,便又掉转马头,在前方引领着队伍慢慢地行走在。
他的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对于礼部制定的这些琐碎的纳妾规矩颇感厌烦。
御书房的书案上还有一大堆的奏折没有批阅,而今天上午为了迎贵妃进宫的这个册封仪式,他就得浪费了这半天的时间。
以后,朕得少弄女人进宫,他娘的,弄个女人太麻烦了。且不知道是不是礼部的臣下们知道朕厌烦这些规矩,所以,专门弄来折腾朕,其实,就是希望朕少弄女人进宫,少封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