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朝佳顺二十二年,江南。
惊蛰。
夜里大雨倾盆,一道明亮闪光划破黑暗的天空,紧接着是闷闷的一声春雷在天际打响。
五娘正打着油纸伞,踏着石板路赶回杏观园,被突然的雷声惊住了脚步,她抬眼望了望天空,又继续踩着水洼匆匆往回赶去。
她回到杏观园时,园子已经打烊,园内原本通明的灯火也早早熄灭,只留下大门两边高挂的两盏随风摇晃的大红灯笼。在灯笼忽明忽暗的微照下,五娘隐约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大门一旁。
“哎哟。”春寒未尽,五娘吓得不禁打了个颤,合起伞小心翼翼地走到那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旁,她以为是个叫花子,一脸嫌弃的用伞端试探着蹭了蹭叫花子的后背,“哎哎,要睡到别处去睡,你在这里会影响我们明儿做生意的。”
那身影仍旧蜷缩着没有理会她,她再接着凑近一看,原来叫花子还是个只有十来岁的少年。少年脸庞脏兮且嘴唇干裂,怀里只紧紧拽着一枝干蔫的花朵,瞅着轮廓像是苏山月神庙外盛开的结香。
五娘看少年这般样子还怪可怜的,她平日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眼前如此一幕,母爱同情之心又开始泛滥波动,便唤来值夜园丁将少年带回了园子里。
五娘夜里从外边捡了个少年回来,这事一下子就在杏观园里传开了,园里还未就寝的姑娘们都好奇地跑来看热闹。
“虽然身板瘦小了些,但长的可真是清秀。”牡丹笑脸盈盈地凑近躺在床塌上的少年,忽而上扬的嘴角又耷拉下来,“只可惜我们这里虽然都是姑娘家,但只卖艺不卖身。”
雪儿站在一旁笑话道:“姐姐是又想着怎样调戏这位小少年了。”
“这夜深你们都不用休息了?”五娘对前来的几位姑娘一同摆了摆手背,示意她们离去。
“怎么……”坐在少年床边的牡丹又突然说话,惹得众人目光纷纷看向她,只见她将抚摸少年胸膛的手迅速抽离,失望惊讶道,“竟然是个女儿身。”
屋里站着观望良久的芙菡,此时才能搭上话道:“这个年纪稚气未脱,五官还没完全长开,再加上她身上穿着灰布男儿装又不上妆打扮的,一眼被误认为男儿家也不足为奇。”
“是女儿家好呀,这样我在这园子里就有个妹妹了。”雪儿在原地兴奋欢跳起来。
“既然是个姑娘家,你们也没啥好奇可看的了。”五娘一把拉开坐于床边的牡丹,将她同其余几位姑娘推出房门,拉长声音道,“姑娘们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说完,她瞬间把门掩上。
捡来的少年一下子变成姑娘家,五娘心里多少也有些顾虑。杏观园的姑娘们个个身怀才艺,她又不是省油的灯,若是没有才华还想要在杏观园里白白混饭吃,那是根本不允许发生的事。
待小姑娘醒来,五娘只将小姑娘左眉内半芝麻粒大小的一颗痣看了一眼,便开始像应试官那般一本正经地盘问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又为何流落街头?”五娘搬着凳子叉腰坐在床前,不带喘气地抛出这几个问题。
小姑娘坐在床榻上,眨巴着眼睛盯着五娘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摇摇头。
“你不知道?”五娘半信半疑,心想,没有名字可以给她取一个,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主要想问的还是,“琴棋书画或者歌舞戏曲,你会哪样?”
小姑娘听后又顿了顿,继续摇摇头。
“你是哑巴吗?”五娘开始显得有些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