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半晌,也或是一刻,苏诠再睁开眼睛,所有的一切刚刚恢复回归平静,山石不再晃动,裂洞也已合拢,佳人已然无处寻。
苏诠渐渐爬起身,环顾四周,没有慕青衣,没有易半六;没有髓箫,没有九穿星剑,没有神石,没有紫蝶钗,也看不见不周山石神石像。
“哈哈…”苏诠大笑着,眼角一串串眼泪淌下,他终于明白当初琴玉郞为何自尽,这一切,一切都是空谈。只为了个空谈,丧失了多少性命,丧失了多少期望,也丧失了世间人之初的善。
苏诠拖着脚步逐渐沉重,像是走了好长的路段,又好像一直滞留在原地。他仿佛看见容长恨,高临枫,他们都向前来扶着,只见他们唇形在呼唤,苏诠觉得身子一软,失去了重心,湛蓝色的空装入了眼帘。
两个月以后,中原与漠北的战争,中原节节战胜,告捷连连,漠北族带兵中原,燕王一举歼灭了他们的老巢,如今的下歌舞升平,百姓尽享太平。阿姚与采儿走在街上,能听见百姓们连连欢呼战功的喜声。
过了年关,宁家庄依然恬静得安然。
宁初寻因心中烦闷,昨夜一晚都无睡意,听了一夜的朔风雪声,第二日先起了个大早,推门而望,外面一幅冷霜雪景,些许漫雪在空中漱漱飘落,好似昨晚的雪下了就没有停过。地上的草枝都已被无言地淹没入雪里,积上了一层厚雪,树木被霜雪欺压得直不起腰杆,白皑皑的雪落铺满了满庄子的路,有点让人忍不住去踩上几脚,好告诉这个世界,他们来过。
因这宁初寻一开门,寒风一吹啸便钻了暖空子,直奔屋内,涌上她每寸肌肤,放肆地布散着寒意。她站在风口,拉了拉衣襟,方才从被里爬起还有稍许残余的温度,此刻全部被寒风侵骨,暖意无影无踪。
宁初寻洗漱了一番后走到院子里,见面前有个人影盛着风雪吱嘎一声推门进去,初寻自想是谁,这样的气倒起得比自己还要早,看清时那是谧儿在前面。
不好装作没见着人转身走,宁初寻上前打招呼:“谧儿,昨夜可还睡得习惯?”
谧儿见宁初寻进来,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搪去身上的雪气,朝手心哈了口暖气后笑答:“无防,不过只住一夜,即刻要走的。”
好一句“不过只住一夜,即刻要走的”,宁初寻心头像被大石头砸了一下的沉闷,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些什么。你安静,我也无语,两人都十分尴尬。
门风又一响,走进来的人打破了尴尬。
“临枫,你可收拾好了?”谧儿很开心地朝他笑。
高临枫想移脚出去,奈何已经被谧儿叫住,眼神飘到宁初寻身上,将手上的包袱往背后收了收。
宁初寻看见这副光景,即使寒风不再侵来,心中又凉了大半,表面上忍住不好显露出来,平静地问:“你也要走了?”
“嗯。”他慢慢吞地吐出一个字。
谧儿听见他的回答这样迟疑,唯恐他心里不大痛快,便走了出去笑道:“我去外面瞧瞧,和阿姚他们道个别!”
那是声银铃般的笑,但是一转身,她的嘴角立马垂下来了。再走几步,屋外的漫飞雪比方才更放肆了,哀愁地想他们会在屋里聊些什么,宁初寻会挽留吗?高临枫会留下来吗?……
她不敢去听墙角,更不敢去扒门缝,只觉得漫的雪都堆积在了心里。立在簇瞧啊瞧,雪飘得更大了,瞧了半刻,不觉得像个雪人一样发呆。直到房门“嘎吱”一声响,宁初寻拿着两把伞,与高临枫走了出来。
“告别话都好了?”谧儿冲他们笑了笑。
“是的,我们走吧。”高临枫黯淡地,将包袱往肩里挪了挪。同谧儿打了一把伞,挽上他的胳膊。
宁初寻独自撑着伞送别他们,三人踏着雪朝庄子大门走去,身后留下两竖三脚印。靠在庄门口的白影,目送风雪里的那对夫妻。
峰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雪依然在飘,是冬在哭泣。啸啸雪声,不知道何时开始,传出了饶哽咽。
“初寻……”从庄里走出一个身影,递上一方白帕。
宁初寻接过帕子,搂着她放声大哭,“阿嫂…”
周拟月抱着这个唤她“阿嫂”的女孩,努力想给她一丝温暖,奈何冰雪地。
冬依然在哭泣,她依然在哭泣。
昼夜替换,四季循环,光阴散去,岁月溜过,十五年后。
当年慕容府的后山,竖起的青碑旧墓,坟头长满了荒草,唯有墓边无杂草丛生。墓前也无祭烛垂泪,唯有一对陶瓷泥的金童玉女。
墓碑上的字:吾妻绿落之墓夫苏诠立
悠扬的箫声夹杂在轻风中,一曲丝竹的衷音回荡于山之间,如高山流水,荡气回肠。
“十五年了,你的箫,越发精益了,人却是这样孑然一身。”身后走来一个清风朗月般的男人,虽然也过了大好年华的年龄,但是气质却如当初初见般。
“是啊,这些年无所事事,不过摆弄这些玩意罢了。”苏诠停下箫声,眼中满是羡慕,笑着,“慕容兄如今是儿女双全的人,不是闲人了,我自然比不得你这样的好福气。”
他默笑着不语,目光垂望墓碑上的名字。
当年苏诠回到日月宫,取了慕青衣的衣物,他将慕青衣的衣冠冢葬在这边。容长恨曾经问过他,为什么选择将慕青衣的衣冠冢立在这里?
那年苏诠回答:“就算慕青衣没有和我,我也知道,慕青衣一生为了日月宫,一辈子都被困在日月宫。她一日不曾忘记晏南笙和蓝裳的死,就不会背叛日月宫。这一生慕青衣从来没有为她自己真正地活过,如果重新来过,她一定只选择做慕容绿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