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顶落下一只手,不算宽厚,冰冰凉凉的,有什么凉爽的东西钻进她脑袋里,让她情绪舒缓下来。
小姑娘安静下来,望着桌上的烛火有些呆,余光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是一樽九方鼎。
漂亮的鸢尾鱼舒展着斑斓的鱼尾,闲适地活在那一方小小世界里。
季沧笙取来一支素银簪,淡白瘦削的指尖微不可查地抖了抖,便将簪子放到桌上,极轻地,细碎的声音淹没在了雨声中。
李淑君认得这簪子,还是以前师兄带她出去玩的时候一起挑的,师兄眼光太差了,这簪子虽是银簪,却素淡高雅,男子戴上也不觉违和,果然,天元仙尊也很喜欢这簪子,几乎是常戴着。此时这素银簪放在桌上,李淑君心里咯噔一痛。
“贤淑,去吧。”
李淑君颤颤巍巍伸出手,指尖悬在簪子上方迟迟不敢落下。
“贤淑。”
季沧笙又唤她一声,她终于是闭上眼睛,没憋住落下两行泪来,咬牙将簪子攥进手心了。
离开的时候,季沧笙又将她叫住了,只淡淡地说道:“门边有伞。”
至此之后,便是再无人与他撑伞了。
李淑君看着门外已隐去的夜色,天边朦胧地泛起青紫的光,这么大的雨不知还要下多久,今日的天……也不会再亮堂了。
她撑起了素色的油纸伞,走向山门,心怀胆怯,步履沉重若有千斤,这段路太短,短得她还没理好心绪,便临近了山门。
雨声太大,李淑君静静走到花不语身旁,为他撑着伞。秋日的凉意被雨水浸得寒冷,湿润的衣布贴在皮肤上,雨水顺着皱起的纹路滑下,水珠顺着伞沿落下,砸在干净光滑的青石板上,溅起一圈水花。
还是要说的。
李淑君开口,不如她想象那般冷静,分明想过无数次说辞,张口却只剩下哇地一声哭喊。
太多了,太多的话挤在她嗓子眼,堵得她无法解开。
伞落在地上,旋了一个圈,雨水转瞬没过了伞底。
她对着花不语跪下,脸庞被雨水抹花,祈求一般嘶吼:“师兄,求求你……离开吧。”
离开吧,不然你会死的啊。
“不要再回来了,永远别再回来了。”
花不语神色没有半分松动,只是那双眼睛,落在她肩头玄色的外披上,再也移不开。
李淑君并未发现,只嚎啕大哭着,再说不出话,她想到什么,将那支素银的簪子拿出,颤抖地递过去。
雨水落上去,更显那银白的簪子伶仃茕茕。
花不语紧绷的表情终于变了。
“哥哥……天元仙尊让我给你带话。”李淑君的声音听着有些古怪,若是细看,那双眼睛里失去了神采,宛若傀儡般自说自话,“说他从来没有动过心,从上一世开始,他最讨厌的人就是你,所以才会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杀了你……答应你,也不过是想报复,他不想再见到你了。”
李淑君静静跪在那里,花不语想通过那双无神的眸子看见什么,可他却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是报复。
是啊,不过是从未动心罢了,他早就知道,他一直都知道的啊……可为什么,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让他心如刀绞。他觉得自己的心早该被这雨水浇得冰冷麻木了,可还是疼得喘不过气来。
他当真是,从没对自己动过哪怕一分的情。
他突然好累。
累到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啊……
花不语觉得眼角滚烫,可雨水流过,那最后一丝温度也不再了。
他为任意布下一遮雨结界,看着那件薄披好久,胆怯似的不敢伸手。他拾起地上的伞,将雨水倒干,缓缓站了起来。
膝盖的疼痛被千针所刺的麻木给压了下去,一面油纸隔开了这偌大的天地。他僵硬地、行尸般地,一步一步,撑着伞,离开了这个他魂牵梦萦之地。
终究是一拍两散。
宛如夜幕一般的清晨,一直走到傍晚,他不知道走了多远,多久,仿佛走了一辈子那么长,走到雨停了,夕阳如血如火,刺进他的眼里,光芒之甚,似要把他的心也融掉。
可那里早没什么可融的了,只剩一空荡的躯壳,住客不知所踪。
他们之间没什么来去,离开时什么也带不走,该是还清了罢。
可一切都带着他的气息,包括他的呼吸里,也全是他,又怎么还得清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