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沧笙并未问责,他们皆有前世记忆,所以心里清楚,此事无法为外人所道,可一旦挑明,那些囫囵藏起来的东西被掀翻到阳光之下,便如鲠在喉,再也无法……回到以前了。
季沧笙避开他绝望的眼神,语气里听不出分毫的不舍,仿若在下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命令。
“既然如此,你……便离开天元门吧。”
是啊,他是天元仙尊,视天下众生平等,又怎会偏心他一点?昨日种种,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的错觉罢了。
花不语不禁苦笑,在心中嘲笑着自己,可他更清楚的是,胸膛之中跳动的这颗心,早就不属于自己了。
“师尊,你当真……要赶我走?”
“不赶你走,难不成我要养一匹狼在身边?”季沧笙觉得好笑,也觉得可笑。哪有四五岁的小孩会有那般心智,倒是难怪,花不语曾经那些作为,现在可真是……说得通了。
可怜他这一片心,究竟是给了谁。
季沧笙说着,都快气笑起来:“花不语,你莫不是忘了,上一世,是谁杀了你,而你……又杀了谁。”
“我把你拖下地狱,你敢说,你就没恨我分毫?”
花不语听见自己的名讳,被捏住脖子一般呼吸不畅起来。
“既然你有上一世的记忆,自然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们一世为仇,我杀过你整整两次,不可能再让你待在门派!”
“师尊!”花不语浑身发寒,不知哪来的力气,翻身下床,跪在了季沧笙面前,语似哀求,“你能不能……不要再推开我。”
“我从来不信那些,即使你不对我解释分毫,我也……会一直相信你。”
季沧笙冷不防撞进那双深邃的眸子,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扎了一下,痛不欲生地闭上眼眸,许久,才缓过神来。
“你……拿什么来信我。”
那双不比他温暖的手轻轻执起他冻得近乎失去知觉的手,接而缓缓牵至一个宽实的胸膛。
一样的被阴寒之气浸得冰凉的肌肤,骨肉之下的心跳却清晰地敲在他的指尖。
“我说过,这条命,早就是你的了。”
季沧笙觉得那心跳烫得要将自己灼伤,如贴近烈日一般将他彻底融化,可他却再也不敢回应了。
他不能再把他留在身边,他不想花不语死。
“你可知道你现在的处境?”这个想法仿佛给了他最有力的支撑,让他不至于迷失在这致命的温柔乡里。
“我……知道。”花不语喉头一哽,却不再隐瞒,“重生之后,我觉醒修为时,本是练气三层。可……回天元门时,却成了练气五层。”
花不语苦笑道:“我该知道修为是无法嫁接的,何况那时我的身体,若是真的接受来自天元仙尊的修为,肉.体凡躯,只会爆.体而亡。”
“直到在怜秋秘境时,发现无名竟然是阴界之物,我才明了……在一开始,我拔.出无名晕厥时,诅咒便……已种在我体内。”
花不语垂着双睫,仿佛在回忆什么极为痛苦的回忆:“前世……是师叔救下了我,收我作为弟子。”
季沧笙的指尖颤了颤。
“师叔替我……保管无名。”他没再解释下去,“师叔心思通透,定是比我更早发现诅咒,他从未对我透露分毫,直到最后,我也没寻到他……”
他再说不下去,可二人都知道那归于寂静的是什么。
良久,季沧笙才张口,仿佛干渴许久之后无力又嘶哑:“那你可知,肉.皿是何?”
花不语顿了顿,他觉得自己应该知道,可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玛瑙妄图复活的……是混沌时期所生之恶——旌斩。”季沧笙趁着花不语愣神之际将手抽走,“旌斩复活,天下将会变得比上古之时更为混乱,而你……正是他复活的关键。”
花不语没听过旌斩的名号,却光是从混沌时期便能猜出几分,难怪沈释不愿告诉自己,那定是要让这肉.皿,带着无名之中的诅咒一并彻底毁灭,连神魂也不能留下丝毫。
“若如你所说,当初……见你之时……”季沧笙几乎一字一哽,尾音奄奄一息,可花不语早已听不清之中的情绪。
若是初见之时,季沧笙便发现了自己体内的诅咒,知道自己是会祸害天下的肉.皿,还会将他带回天元门吗?
花不语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结了冰碴,滚动在筋脉里刺痛无比,痛得他彻底清醒起来,清醒到觉得重生之后的一切都如黄粱一梦,季沧笙依旧是那个季沧笙,大爱到无情。
他听见季沧笙语气冰冷,一如记忆里那般,带着压抑的疯狂道:
“我当初真该杀了你。”
花不语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情绪,他的心早就痛到麻木,除了绝望再无更多情绪。他闭上双眼,敞开了胸膛,露出脆弱的脖颈,等着死亡的到来。
可他没等来刀锋没入的刺痛,只等来一个微凉、柔软,轻得似梦一般的,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