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色：“娘你别这么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在蔻色眼里，你永远都是最美的。”

楚衣笑了，笑得那样安详。

楚衣：“蔻色，你过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蔻色坐在楚衣对面，仍旧一身女装，笑得很灿烂。

楚衣抚摸着蔻色的裙摆，不由悲从中来，“蔻色，娘从前让你做那些……”

蔻色知道楚衣要说什么，忙打断她：“娘，你什么都别说了。那些事情，云旸都告诉我了。我都懂的。娘，是蔻色错怪你了，是蔻色不好……”

楚衣感怀，“傻孩子，过去的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如今，你不用再深宫中生存，为何还要穿女装呢？蔻色，娘知道，娘给你造成的伤害太深了。现如今，娘不会再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了。你就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去做回你自己，好吗？”

蔻色淡淡一笑。

“娘，这是我自愿的，没有人逼我。我已经习惯了，我觉得我这样，很好。”

楚衣落泪，“可是你不能一辈子都这样……”

蔻色不愿再听她讲下去，打断道：“娘，咱们不说这个了。阿真要来了，我们还准备就诊吧！”

楚衣见蔻色如此，只好闭口不言。

蔻色转身去准备东西，全然不知身后的楚衣正掏出匕首往自己的心脏刺去。

蔻色转过身时，楚衣已瘫软在地。

他大惊失色：“娘！你怎么可以！”

鲜血直往外涌去，楚衣瘫软地倒在蔻色的怀里，她紧紧抓住蔻色。

“蔻色，娘好痛苦……娘怕痛……撑不下去了……听娘的话……去做……做回你自己……不要……不要再对娘……心怀愧疚……娘要你……为自己活一次……”

豆大的泪珠从蔻色脸上徐徐落下。

“娘，你不要再说了。等阿真来，她会救你！”

楚衣扯着蔻色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娘不行了……我要你答应娘……为自己活一次……答应娘……”

身上的衣襟被越扯越紧，“好！我答应你！”

楚衣像是得到了死亡的许可，扯着蔻色的手缓缓掉落，面带安详地睡去。

“娘——”

蔻色绝望痛哭，将楚衣紧紧抱在怀中。

聂真在门外时，碰到一名家丁，他正低着头往外走。聂真经过他身边时，也没有打招呼。她似乎从他身上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虽然觉得可疑，但聂真还是没有理会，急匆匆地跑去为楚衣治病。

可一进门，便看到那令人痛彻心扉的一幕。

聂真忙上前探了探楚衣的脉象，终是摇了摇头，对蔻色道：“楚阿姨已经走了。蔻色，节哀顺变吧。”

蔻色却好像什么也没听到，抱着楚衣撕心裂肺地痛哭。聂真很难过，除了跟着蔻色默默流泪，什么都做不了。

是啊，谁能体验到一个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人的痛苦呢？他以为从今往后再也不用对他的母亲心怀愧疚，他以为他能用余生的时间去好好补偿他的母亲，他以为他这辈子终于不用再自责地活着，他以为他可以陪着她走完这一生，他以为他会重新拥有久违的母爱……

可惜这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他在自以为是。

这一次，她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那一日，楚衣死去后，那个名叫蔻色的女子也跟着她死去了。

有一个叫陌色的男子，他说，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为多年前死去的楚衣祭奠了。

他要用他余生的时间，践行楚衣的遗言，去祭奠他死去的蔻色。

从此以后，他就是一个全新的自己。没有愧疚，没有太多伤感，只有幸福快乐的，为自己而已。

沐寒正埋在一堆宗卷里忙得焦头烂额，突然被人打断。

“十三叔，近来可好？”

沐寒抬头，原来是陌色。

“是你啊。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了。楚衣怎么样了？”

陌色将楚衣的事情一一道明。

沐寒听完，叹了一口气，道：“陌色，楚衣走了，你也恢复了男儿身。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陌色：“没有什么打算。十三叔，现在我只想把丝音坊好好经营下去，然后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别无所求。”

沐寒竟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这样也好。动荡的日子过得多了，是时候该清净清净了。只是，这新君统治下的百姓们，不知何时才能‘清净’。我收到很多百姓的诉状，他们穷困得连大米都要偷，锅盆也要抢……反观兄长昔日统治的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幸福美满。而今百姓却民不聊生……”

沐寒不忍再说下去，只是低头叹气。

陌色却是一脸平静。

“十三叔，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的已经过去。你我，也只能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努力把它做好，仅此而已。”

丝音坊好久不开业，聂真像往常一样去探访陌色。

“阿真，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迟？”

“抱歉，陌色。我来迟了。我今天，是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陌色这时才注意到门外驮着行李的骏马。

“怎么这么突然？你猜才待了多久？□□阁那边没有你不行吗？况且，你的病可都好全了么？”

“陌色！”陌色还想再问下去，却被聂真打断，“你放心，我的病已经好了一大半了。这三个月来，多亏有你。又是学戏剧又是学跳舞，还习得了琴棋书画。虽然三个月很短暂，但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让我做了三个月无忧无虑的快乐女子。”

陌色笑，“阿真，跟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可你走了，我这园子也就没有了生气，我也快乐不起来……你能不能不走？”

聂真无奈摇摇头，“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离开，我同样舍不得你这么个好朋友。可是□□阁需要我。天下苍生正饱受着苦难，我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而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遭遇不幸。”

陌色：“阿真，这是大丈夫的责任，本不该轮到你来。你只是一个女子，同样需要被保护。”

聂真：“不，陌色。我的出生便决定了我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子。能为天下苍生谋福利，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陌色：“阿真，你是一个好女子。我陌色果然没有错看你。”

聂真轻轻捶了一下陌色的肩头，“陌色也是好陌色，阿真也没有错看你啊！”

陌色笑，“阿真，真羡慕你长这么大了，身上还有一股用不完的孩子气。”

聂真笑，“有孩子气多好啊，快快乐乐的，你不希望我快快乐乐的吗？”

陌色：“我当然希望阿真日日开心，求之不得呢！”

聂真：“好了，我必须跟你正式道别了。”

陌色：“你真的要走了？不多留半月？”

聂真：“不了。这三个月来，多亏有你，我的病已好了大半。对不起，我没能治好楚阿姨。给你那么多希望，却也给了你那么多的失望……”

陌色：“傻丫头，楚衣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不要多想了。”

聂真点点头，“谢谢你，陌色。我真的得走了，□□阁的事，我是时候‘插上一脚’了。”

陌色：“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再劝你。记得，一定要按时吃药，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还要记得回来看我。”

聂真笑答：“知道啦，我会记得的。你多多保重！”

聂真骑上马背，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陌色看着聂真渐渐离去的背影，眼中充满了留恋，却毫无悲伤之意。

一旁的桃坞说，“公子，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聂姑娘，为什么不把她留下来呢？”

风轻轻舞动陌色的发、衣，宛若下凡的神仙。

“放心吧，她会回来找我的。”

陌色嘴角荡起一抹笑，往聂真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