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间,她似在水中沉浮。
有一个似鹿非鹿的影子朝她走来,蹄趾落下时草木生长,抬起时萎谢枯黄……阳光透过它枝丫般茂密的角照在她脸上,身子轻飘飘的,被妖怪污染的伤口也不再麻木……
——妖怪?!
审神者猛然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片翠绿,没有黑沙,没有游动的妖怪,阳光真的从树叶间洒下,在她的视网膜上留下点点光斑。
……是梦吗?
审神者慢慢坐起来,她似乎正躺在一座湖心小岛上,湖泊不大,被深林包围在其中。林中树木显得格外古老,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每棵都有数人合抱那么粗,树干上爬满青苔,不知名的灌木在盘根错节的树根间生长。
湖面一角,有一只鹿站在水面上,头上的角如古木的枝丫般繁茂,朝她看过来时,瞳孔竟是红色的。
审神者下意识地去摸伤口,发现伤口仿佛从未存在过,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完好无损。
她从地上站起身,草地踩上去软塌塌的,一点实感都没有。
果然是梦吧……?
审神者再次看向整个空间里唯二的活物——那只鹿,鹿也用它安静的红色眼眸看着她……忽然,鹿眨了下眼睛,扬起头颅,看向天空。
审神者下意识也跟着看去,林中湖泊的上方没有树枝遮蔽,光线能轻易照进来,天空是浅蓝的,飘着几缕细细白云。
本该令人放松的景象却被天空中的空洞打破了,云层呈旋涡状被缓慢地卷向中间的大空洞,空洞中央呈湛蓝色,仿佛天被生生剜去一块,露出后面毫无遮挡的宇宙。
“这是……?”
审神者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她能隐隐感觉到,被空洞吸走的不只是云,还有灵气……以及存在于这片土地上的生命力。
她再次看向湖中的鹿,鹿也静静地看着她,红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结合幻姬说过的、最后的神明,她对着鹿脱口道:“这不是梦吧,是您召唤了我!您……您是神明吗?”
话音未落,她周围的一切——天空、森林、湖泊、小岛、鹿……全部扭曲模糊,眼前只余一片白光……
“主人?”
“主人醒了?”
审神者艰难地睁开眼睛,这次入眼的是房梁和天花板,她的两个刀剑男子正围在床边看着她。
三日月宗近叹道:“您终于醒了。”
髭切也挑眉道:“再躺久点,还以为您真的醒不来了呢。”
审神者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头不晕身体也完全没有麻木感,简直跟梦中一样轻盈。
审神者疑惑道:“我这是在哪……”
髭切正欲回答,房间里忽然响起第三个声音:“你们小姐刚醒,先倒杯水喝吧。”
审神者瞪大了眼,这个女声过分熟悉了,三年来一起开过多少次会议、颁过多少次任务……
随着一阵水流声、壶与桌面的碰撞声,有人从房间另一边朝她走来,髭切和三日月宗近适时让开,露出来者身姿容貌——暗红小袖深色袴,长羽织下摆绣着月白浪纹,红唇饱满乌发如云……是幻姬!
审神者张口差点叫了出来,这位“幻姬”也用那令人分外熟悉的感兴趣的表情看着她,然后,双手将一杯水递至她嘴边。
审神者哪敢让她喂水,连忙坐了起来双手接过:“我自己来吧,谢谢您。”
幻姬由着她自己喝水,眼中兴味盎然,她忽然道:“你认得我?”
审神者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原来眼前这位“幻姬”不是她认识的A组1号吗!?
见审神者呛到,幻姬直接在床沿坐下,伸手帮她拍背,唇边染着淡淡笑意:“不要紧张,我只是问问而已。”——何况她的表情已经给了她答案。
三日月宗近心底暗叹,看来小姑娘还有很多要学的呢。
再让幻姬问下去,他们老底都要被挖光了。三日月宗近微笑道:“大小姐,我们被山贼袭击后,就是这位幻姬大人救了我们。”
髭切在一旁补充道:“幻姬大人还帮您请了医生,知道我们身无分文,还帮我们垫付了医药费。”
在他们说这些时,幻姬继续用感兴趣的眼神看着审神者,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审神者被看得浑身僵硬:“噢……原、原来是这样。非常感谢您,幻姬大人……”
幻姬轻笑道:“不用谢。听说……你也想去西方?”
审神者:“……诶?”
三日月宗近接过话头:“毕竟眼下只有西边少战乱,我们这一路赶来,就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安静生活下去。”
幻姬颔首道:“确实。不过……浅野侯爷也盯上了西边,接下来恐怕哪里都不太平。”
这次说话的是髭切:“将军野心勃勃,连天皇大人也要避其锋芒。如果天皇大人能振作起来……”
幻姬:“天下多得是不知天皇只知豪强的百姓,就算天皇……”
审神者:“…………”不是,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她怎么听不懂啊!
还好幻姬很快离开了,临走时还说车队已装好货物,让他们抓紧时间,一起出发。
她一走,审神者立刻瞪着充满求知欲的双眼看向自己的两位付丧神。三日月宗近失笑,将事情简单道来。
在骨喰现身杀死隼妖后,已经昏迷的审神者忽然化作金色粒子消散,而困在群妖中的他们也被一阵狂风卷走。
仿佛又经历了一次时空穿越,他们被抛到一处荒山脚下,起来发现身上被妖怪伤到形成的褉都不见了。走出树林,就撞见幻姬和她的车队。
“狐之助说我们已经离开京都数百公里远,在本州西北部,于是就谎称我们是来西边逃难的。您是大小姐,我们是家臣。”说着,髭切想了想,补充道:“以前赖朝也用过这理由呢,真奇妙。”
审神者疑惑道:“那去西边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