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是醉得彻底,几乎就要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那群小兔崽子灌了我一晚上,看我改日……”
“唔,九慕,过几天我就要去淞州了,大概可以在大婚前赶回来……”
“心肝儿,你今天身上是什么味道啊?怪奇怪的……”
“心肝儿,我身上黏糊糊的,抱我去洗澡……”
在竹苑等着箐蓁回来的南宫棣,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脸色潮红不散的箐蓁被一陌生男人抱在怀中,两人姿势不甚亲昵,从那男子的穿着妆容及走路姿势,南宫棣就可以窥伺出他的所职何业。
那一声“心肝儿”更是随风直挺挺地飘入南宫棣耳中,他忽的笑了。
笑得有些讽刺。
黑夜中月光下,他站在树下,冷漠地看着两人进房,火烛熄灭,良久没有人再出来。
南宫棣仰头看向银盘一样的月亮,他伸手触了触,不出意外地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是了。
看着近,实则隔着远,怎么可能触碰得到呢?
南宫棣心里突然很空,本就存余不多的,异常缺乏的,生的信念,又在十月夜晚的冷风中少了几分。
他先是觉得自己可笑,然后是觉得自己可悲,最后竟然觉得自己可怜。
想起儿时在南侗都城塔达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
他总是一人骑着马走在最后边,没有王兄愿意与他并驾齐驱,但是风言碎语总是随耳可闻。
“为何九皇子和我们长得不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了!我们是王种,他可是孽种!哈哈……”
“你没看到珞珈妃的模样吗?大誉人就是这样肤白毛浅,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别和他接触!”
“……”
“诶,听说了吗?九皇子打了很多场胜仗,为南侗赢回来了很多粮食牲畜……”
“那有什么?你要是把骁勇善战的南侗黑骑给我,不出上个月,我就可以踏平大誉国土!他不知中饱私囊了多少财物!”
“就是,你看看他是怎么用兵的!只讲输赢,不讲仁义,见人就杀,呵!到底是身上留着肮脏的血!贱种就是贱种!”
“……”
为什么世间总是有那么多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人的人呢?
为什么这一路,他历经千辛万苦,伤痕累累,却总是被人贬低得一文不值?
胡思乱想中最多的还是悲哀,在这份自认娇情的悲哀中,南宫棣慢慢踱回了无由苑。
夜半三更,箐蓁猛然惊醒,酒醒了一大半,她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南宫棣?”她尝试性地喊了一句。
睡沉的人一丝回应也无。
“南宫棣?”她轻轻地踢了踢那人。
那人半醒半寐,不太清醒的含娇带媚了一句,“郡主……”
显然不是南宫棣的声音,南宫棣显然发出不了这种声音。
箐蓁脑里“轰动”一下,她一脚就把那人踢下了自己的床,又迅速看向自己的衣服,还是早上那件,丝毫没有解开的迹象,她顶着宿醉的头疼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道德底线较低,纵横风月之所惯了,但是也还没有把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往自己床上带的习惯。
“郡主?您怎么了?”半夜三更睡得好好的,莫名其妙被人一脚踢下床的人也没有什么脾气,“回郡主,皎皎不是故意来,但是郡主喝醉了抓着我不松手,所以……”
“滚!”
箐蓁剩下来的醉意被一句“皎皎”恶心到了九霄云外,她忍着突突地太阳穴,直接跳下床,比他还要先一步地出门走了。
一想起几日未见的南宫棣,箐蓁此时心头像是笼罩上一层灰色的乌云,无缘无故的有些心慌。
入夜已深,无由苑内鸦雀无声。
箐蓁放轻脚步,憋着气走到南宫棣的床边,看到他安然无恙的睡颜,笑意藏不住得溢出来,忍不住就伸上了手。
“干什么?”
南宫棣乍起的声音吓了箐蓁一跳。
半空中的手略微尴尬地收回来,半夜三更出现在别人床头的确不是一个很好的举动,箐蓁尴尬了一秒后就笑望着他,“怎么还没睡呢?”
她身上浓烈的酒味与刺鼻的香气充斥在南宫棣鼻尖,让他一阵恶心,这味道比仙姚熬出的药汁还要令人反胃数倍。
“怎么了?”箐蓁不解其意地看着南宫棣眼眸中的疏远冷寂,“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南宫棣给自己顺了一口气,然后下逐客令:“我要睡了。”
“到底怎么了?我听说这些天和骧总来吵你,我原本是想让她给你解解闷,是烦她吗?”到底相处了这么许久,箐蓁当即就看出来了他有心事。
一句“与你无关”梗在心口说不出去,换成一句“不需要你管”又实在娇情。南宫棣嘴唇动了两番,最终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箐蓁不打算走了,干脆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俯上身抱住他,低声问,“怎么不开心?”
她一碰到自己,南宫棣条件反射般想起那小白脸抱着她的场景,冷漠地推开她,怒意说来就来,“走开!”
箐蓁被他推的不知所措,仔细想了想这几天好像没有惹到他什么。
于是她用小孩子做错了事般的无助眼神看向他,第三次询问,“怎么生气了?”
南宫棣吃软不吃硬,她很好地抓住了这一点。
深夜中,南宫棣并看不真切她的眼神和脸,然而听得清箐蓁一次比一次轻柔的声音。
生气?他有什么气可生,又有什么权力生她的气?
“没什么,”南宫棣语气总算不再那么僵硬,“你酒气很重。”
“……好吧。”箐蓁反应过来,闻了闻自己一身,的确臭得慌,她放弃道,“我去沐浴更衣,别瞎想了,睡吧,嗯?”
“嗯。”
“真的没生气?”
“真的。”
“那我走了?”
“嗯。”
南宫棣怅惘地发现了:箐蓁所谓的“喜欢”,虽然不是完完全全不图回报,但是回报对于她来说的确可有可无。
她喜欢单方面的付出,喜欢看他开心,看他笑,她沉浸在待人好的追求过程中,从中获得攻城陷地般的满足感,甚至可以把外人往他的怀里塞。
对了——“征服欲”,或许她对他自始至终都只有这种感情。
连“吃醋”都不懂得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理解感情是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