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爷,今年八十四岁了,他经常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我不知道这说法由何而生,但八十四岁的他,真的在这一年,去世了。他应该是信命的,一直信。但是我不知道,当年五岁被爹妈抛弃,拾荒讨饭为生的他,信不信,自己后来能成了一名得了国家卫生部奖章的医生。信不信,自己子女也都按了他的愿望完成了人生规划。而他,晚年无忧了此一生。他出生的那个年代,对普通百姓而言,不会有人觉得好,更何况是他的家境,点背不能怨社会,我姥爷说,真的不能怨,要信自己。
姥爷家在山东西边的一个小村子,他五岁的时候,家乡闹饥荒,他爹把他送到了江苏沛县讨饭吃,从我五岁的时候,我就记得我的姥爷,每当家里就剩下我和他两个人的时候,就一定要给我讲一遍这段经历,但我一直感兴趣的是,他讨饭时,自己用玉米秸搭成的小草棚子当做自己的家,当时的我,一直在想,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当年,我爹从江苏沛县做小买卖,后来做赔了,就把我留到那里,跟他欠人家钱的人们说,我回家凑钱,这是我小儿子,我把他留下,你们不用信我不回来。”我姥爷这样讲着,我不说话,安静的幻想着那个画面,我努力的凭借当时自己五年的人生阅历勾画出当时凄惨的场景,当然,凄惨,是现在觉得,五岁的我,无法判定当时是不是很惨。姥爷说当时他家乡也遭了灾,没饭吃,其实我想,我的老姥爷的主要意思,或许是,想把自己这个小儿子放在沛县讨口饭吃吧,然而好像姥爷直到人生的终结,也没有释怀那件事情,那段经历,他终其一生觉得,他就是被抛弃了,仅此而已。后来当了母亲的我,每每想起,反而比孩提时代更能明白姥爷的感受,那么小的一个小孩子,他肯定觉得,即便是很饿很饿,如果与父母在一起,也当是内心坦然而快乐的。更何况,他讲给我听的那些经历的事情,是到现在的我,都不忍心细想的。
”有一天,我实在饿的不行了,感觉要饿死了,有个人,给了我一把黄豆,让我用锅煮煮吃,我刚把黄豆下了水,村里一个当年和我爹一起出来做小买卖的男的,还沾着亲,我得喊他个叔,进来就把我锅里的豆子用碗撇出来了,边撇边说,‘你爹欠我的钱,这点豆子就当是还的我的,你看还带着水来,带着水给你称称能抵多少帐,我也不给你计较这水份了。“我当时听了这段后很生气,但我姥爷并没说那个人坏,只是说那个送给他豆子的人知道后,很生气很生气的把那个撇我姥爷豆子的人骂了一顿,还问他以后有没有脸见我姥爷的爹。姥爷跟我讲时,也没表扬那个正义的送豆人。但我从整个故事中能清晰的分辨出,姥爷的愤怒和委屈,感激和敬意。
后来我姥爷是咋活下来的?他说他的亲大爷在家里是教书先生,没离开家讨饭之前,就跟着私塾里的孩子认了些字,虽然不多,但是他想了一个活下去的办法。他把讨饭区域的住户的孩子们叫住,教他们认字,孩子们很高兴,之后到了饭点儿,姥爷就给他们分配好,今天你给我带一个馍馍吃,明天他给我带一个煎饼吃,这个事情,在那个时代,行得通。再后来,我姥爷他,居然自己开始种了白菜萝卜吃,吃不了还自己晒干储藏。
再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姥爷本家的一个哥哥,居然来接他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