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弘治十年,大理寺。张评事奉命去江浙复审疑难案件,却带了个仵作回来,核查后的文书也不交。这可把大理寺寺副张骥气坏了。
“我说张小直,你见了我不问声好也就罢了。怎么还这么不配合我工作呢?”
“谁是你小侄?咱俩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你少在那套近乎!”
张直张评事原本是很敬佩这个张寺副的,不仅仅因为两人有层亲戚的关系在。而且他从前最喜欢跟在寺副身后讨论那些悬案。
可自从张家出了京,寺副对案子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张直明显的感觉到张骥对他的敷衍,审案子的时候也漫不经心的,章子说盖就盖。别的司来要内部的文书他也是说给就给。张直瞧不起他这副怂包样子,索性离他离的远远的,自己上书去十三布政司核案。
要说这大理寺,虽说是三法司中地位最低的,可也是一年到头最忙的。不管是刑部还是都察院,大大小小的案子都要大理寺复核一遍。牢狱里审的急了,想用点厉害的刑罚还要找大理寺报告。虽说案子多,这工作倒也并不危险。除了三法司,还有厂卫,真正的大案也到不了大理寺手里。最多是最后定罪之时装腔作势的来个会审,大理寺盖个章子罢了。
所以张骥并不担心张直会在十三布政司惹出什么事来。不过这次他想错了。
张骥也不在乎张直那冲的不能再冲的语气,眯起眼看他身旁的仵作。
此人虽说是平民,但身材颀长,肤色也白的透光,换身衣服就是妥妥的世家公子一枚。仵作见寺副盯着自己,缓缓放下手中的工具箱,对寺副行了一礼
“草民拜见大人。”
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敬畏,也看不出不安。不过这仵作成天跟死人打交道,常人都避着,怕晦气传到自己身上,性情古怪些也正常。
寺副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要跟张直单独说几句话。
这边的张直却不乐意了
“他不能出去,好几桩案子一半线索都是他找出来的,我觉得此人可用。而且现在我手上的文书能不能给你,我也要听他吩咐。”
寺副闻言刚喝下去的茶水差点吐出来。诧异地看着张直,又转头打量仵作。顿了一会,才开口:“你在十三布政司查到什么大案了?”
张直有点不耐烦了:“你管那么多?评事和寺副可不差几级,以前我听你的,那是尊重你。现在的你,不值得我尊重。”
寺副笑了笑:“你不给我,那就是要给别人了。但是我不收,你觉得谁敢要呢?大理寺最怕事的人不敢收的文书,你问问其他寺副要不要你这几张纸。”
“我要见寺卿,这桩案子跟东厂有关。我本来就没打算给你们。”寺副听见这句话脸色变了一瞬,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样子,看向旁边的仵作:“你说,这什么案子”。
这边的仵作并不开口,而是掏出一样东西给寺副。
寺副仔细端详这枚仵作递上来的扳指,看到了内里的花纹。顿时大惊失色:“这东西你们哪来的!”然后看见张直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揪走了张直,警惕地看着仵作。
仵作笑了笑,对被拉着肩膀张直说:“看来你这叔叔也不简单。”
仵作这人生的极好,平时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一笑就是如沐春风一般。寺副不由得放下几分防备,脸上却是不显。
“你究竟是何人?”
“草民商续,字承仁。”
“你真的只是个仵作?”寺副盯着商续的眼睛,想看出什么说谎的影子,结果发现此人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煞是好看。
粗布麻衣,身上一件值钱的物件也没有。除了这相貌,确实没什么太突出的地方。
“自然是仵作。”商续也不怯场,大大方方的抬头与寺副对视。
寺副总觉得哪里奇怪,却也是说不上来,只好继续按着张直。
张直看着商续那副无辜的样子,就知道他这个便宜叔叔怕是被骗住了。
“一年前,张家出京。明明主家在这待的好好的,旁支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巴结巴结,反而逃命似的往老家跑。唉,真可惜,早早察觉到了也没用,还不是半路上就被山匪给灭了。但是这山匪一不为财,二不为色,张寺副,你说,这一个张家的小小旁系,到底是真被山匪劫了,还是被仇家杀了?”
商续风轻云淡地开口,这边的人却突然僵住。
张直听到话末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感觉到肩上的手力松了松,然后彻底没了。转头只看到张骥红红的眼睛。
商续也不管张骥现在是什么反应,接着话头继续说:“这个扳指,是我好不容易从停尸房偷的。你可不知道,我们那种小地方死了这样一队富贵的人家,什么衣服啊,首饰啊,一样都没留下,全遭人给偷了。也没人来认领尸体。这后事啊,还是我办的。这扳指呢,是我留下来问你要白事的费用的。我忙里忙外的,坟地啊,装裹啊,扎彩啊,棺木啊都是我置办的。怎么说也得给我个人工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