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可能太委屈她哥哥了。毕竟作为一个芳龄十二就仅持一把匕首抹了一头成年狼的脖子的人,要想掩盖她的风头比战胜另一匹狼更难。
然而这样知名的一个人,大多数人却都不知道她是圆是扁是方是尖。毕竟条件有限,以她的身份不是人人想见就能见的。正因如此,坊间关于她容貌的传闻更加精彩,有人说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回眸一笑世间一切都显得暗淡无光,有人说她虎背熊腰方面大口眼若铜铃,更有甚者说她是金刚转世,长相可参照庙里的铜像。相比前两种,第三种的普遍性奇异地更高一些。
薛问荆脑中浮现出寺里手持金刚杵的铜像,咽了口唾沫。正当她大胆想象的时候,门口复又响起了带她进来的那位宫女的声音:“女郎请。”
此刻她脸上笑容可掬,好像在见到杜灵蓉之后才被注入灵魂。在她的引导下,一位高髻插梳,身着石榴红曳地金绣飞鸟衔枝裙的年轻女郎端然走进灵犀宫主室。若看她的走姿倒也不可说不端庄,但总让人觉得那繁复的长裙限制了她的步伐。
与孤身一人背着行囊进来的薛问荆不一样,她的身后整整齐齐跟了四名女婢,垂着眼眸拿着东西乖顺地跟在她身后,仿佛没有生命的木偶。对比之下越发显得那位华服女郎张扬热烈,一袭红衣如燃烧的火焰。
她进了殿先环视一圈。在见着她的正脸的时候,薛问荆清晰地认识到,市井传闻大多是不可信的。
灿若朝阳,艳若玫瑰。朝瑰郡主,人如其名。
这样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实在世间少有,便说是花园里最为热烈的那朵芍药化了妖薛问荆也信。正走进来的杜灵蓉没想到宫室里面还有别人,冷不丁看到站在角落里的薛问荆时吓了一跳。
这一吓本不打紧,可要命在杜灵蓉一个分神,右脚踩在了裙边上。她是习武之人,当下就做出了反应,可这裙子又长层数又多,薛问荆只见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双脚不知怎的动了几步就被生生缠成了粽子,如一个乏力的陀螺一般向下倒去。
旁边的宫女和后面的女婢都吓坏了,表情比庙会时候的面具还狰狞。薛问荆反应倒快,可耐不住距离远,杜灵蓉就这样脸朝下栽在了地上。
真的惨。
薛问荆帮着女婢们把杜灵蓉扶起来。杜灵蓉一站稳就拿起了郡主的派头:“方才的事不许说出去!”
宫女和女婢们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薛问荆也跟着点头,她很能理解她的心情,她第一次偷偷玩舅舅带来的小玩意儿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指卡进去,还好巧不巧让哥哥看见了就是这种心情。
她也警告了薛九思。当然薛九思一转头就告诉了母亲,然后就整个薛府都知道了。
宫女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介绍道:“这位是与郡主同住的薛问荆薛女郎。”
杜灵蓉三下五除二梳理开自己难舍难分的裙摆和脚,好奇道:“问荆?好奇怪的名字。”
大约是因为她长得并没有市井传闻里那么可怕,一定程度上消除了薛问荆对被武力折磨的无边幻想,薛问荆对她很有几分好感,认认真真解释道:“问道心坚,荆棘不畏,便是这个问荆。”
杜灵蓉表情显然不能理解,不过也没有多问。
见杜灵蓉没什么事,她带来的女婢们训练有素地把带来的东西布置在了殿里,动作之安静快速让薛问荆忍不住震惊。
杜灵蓉脸上颇有些骄傲之色,“这些都是打小就在府里的丫头,旁的不说,在这京城之内没有比她们更好的。只可惜不许留在宫里,今晚闭宫门前就要回府的。”
薛问荆不懂她的可惜,薛府里也有女婢,可她们不仅会把她偷偷翻墙出去的事向她阿娘告状,还会骗她躲过满脸横肉的厨子拿点心出来分给她们吃。所以她只能不走心地夸赞:“的确很好。”
那些女婢们收拾完后就退了出去。薛问荆闲坐在殿里,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发呆。杜灵蓉在殿里来回踱步,又嫌裙子碍事,可空坐着又实在无聊得紧,于是与薛问荆没话找话说:“你自小在京城长大的吗?我怎么都没见过你?”
其实她倒也说不上一直待在京城,自打她记事起便时常与薛九思一起跟着舅舅柳成荫周游天下,薛九思的功夫便是那时候打的底子。不过她懒得解释这许多,随口敷衍道:“郡主身份高贵,民女出身低微,自然无缘向郡主请安。”
“你倒是很会说话。”杜灵蓉并未多想,拉起薛问荆的手便往殿外走,“你这一直望着窗外的还能望出花不成?我刚看到琬姐姐的婢女从宫门外过去,应也到了。走,我带你找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