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是没亮,我却觉得,是不是这天永远不会亮了?
她的鲜血还在从我的指缝中渗出来,是温热的,但她的身体在我温热的怀里渐渐冰冷,我能感觉的到,她的冰冷在一点点掠夺我身上的热气。
其余女子的呜咽声在静默的夜中格外清晰,像是在为她唱一曲悲歌。
迟隐蹲下来,把我的僵硬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他轻轻地说:“子斓,我们让她入土为安吧。”
认识他这么久,我从来没听过他这样的语气,似怜悯,似心疼。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缓了许久,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好。”
我不顾迟隐的阻拦,执意自己把她抱起来,慢慢地走向后山。除却受伤的许承晋还有陪伴在侧的兰复婉,在场还活着的人都随着我的脚步一同跟去后山。
黑衣人犹如影子一般,先他们一步,派五个人出来利索地挖土刨坑。我静静地看着,也不想管他们到底是从哪来的。
若想要我的命,适才混战之时我早就死了,何必拖到现在,且我感受不出他们的恶意,也就放任了。
一盏茶的功夫,一个大坑赫然显露在我眼前。五个人整齐划一地回到自己的队伍中,等待着我下一步动作。
我走向前,跪在地上,将她放在坑里,小心翼翼地怕弄坏她的残躯。我看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眼睛也没完全合上,于是伸手缓缓合上她的眼睛,又整理了一下她鬓边的发丝。
“她叫什么。”
其中一位帮忙整理衣物的蓝衣姑娘抽噎着回答说:“她叫柳阿霞。”
我默默颔首,呢喃自语道:“阿霞,是个好名字……”
无论朝霞还是晚霞,都一样的绚丽灿烂。可是这本该如霞光一般绚丽灿烂的姑娘,马上就要被掩于黄土之下,再不能见天日。
我退到坑边上,和其他姑娘一同徒手往里推着土。鲜血混合着泥土,凝固在手上,钻进指甲缝里。昔日我最见不得手脏,如今却也没有想清理的意思,任由满手黑红混杂。
当她的脸完完全全地被覆盖上后,我心中突然像被棉絮堵住了一样,无处宣泄不可名状的情绪,喘进肺里的空气仿佛带了细小的刀子,呼吸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像沉溺于深海的人,无论怎么挣扎,最后都要归于死寂。我的心中满满都是这样的无力感,面对破庙的丧夫女时是如此,现在亲手为她埋土时也是如此。
对不起,我本可以救你们的,对不起。
我跪坐在地上,像是散尽了力气,久久直不起身子。
一位黑衣人走上前来,摘下自己的面巾,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到我眼前。我抬眼看了看眼前的信,又顺其向上看了看他,辨认了一会儿后,有些不可思议。
贺沅辞,那个与我仅有一面之缘的荀修的属下。
“公子实在抽不开身,命令卑职把信亲手交到姑娘手里。”他见我不说话只盯着他,开口解释道。
我还是没有接过信,而是反问:“你是如何寻到我的?你一直在跟着我?”
他垂下眼帘:“卑职自然有自己的办法找到你。姑娘不必介怀,信送到后我们立刻就走,公子吩咐我们若是姑娘遇到危难,必须相救,若无事则不可打扰姑娘。”
“为什么?”虽然知道他不可能回答,但我还是问道。
果然,他缄默不言。
罢了。我伸手去接,却发现自己满是脏土的手,还带着鲜血独有的腥气,一时犹豫怕弄脏了信。迟隐俯身,撩起洁白的外袍,为我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双手。
我想躲过去,却被他一把钳住,动弹不得。他的神情是那样专注,丝毫未曾嫌弃。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眼底泛出白寥寥的水光,又被我咬住银牙憋回去。
薄子斓,往后的路还有千难万难,这不过是考验你的第一道关卡,难道就要这般脆弱的哭泣吗?
擦过双手,他的衣摆脏得一塌糊涂。我低低地道了谢,伸手接过信封揣进怀里。此时我实在没有心情去看。
贺沅辞见我收下,长舒一口气,向我抱拳行礼道:“卑职告退。”
我暂且未来得及思索他何故对我也如此恭敬,他又带上了黑色的面巾,后退几步携着剩下的黑衣人绝尘而去。
一时间,后山变得空荡荡的,几只乌鸦从上方飞过,徒增荒凉。
姜渡从一旁的树干上砍下一块木板,祁茹接过后用剑锋磨了磨,沉默地塞到我手中。木板上还残留着些许倒刺,我紧紧地攥在手里,一丝丝血腥气又飘了出来。
我从后腰拔出匕首,沉默着在上面刻字,师父一向严求我的字迹端正,不可有分毫马虎,是以我的书法素来颇有雅士风骨,然而现在却用在给人刻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