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剂,它抚平伤口,淡化疤痕,让你不仔细去查找,是看不出哪里曾经受过伤。时间又是最好的雕刻师,它的雕刻是实在的,让人心痛;它的雕刻又是虚幻的,不留痕迹。时间又是最好的画师,它在冬天画满天雪纷飞;它在春天画枝头花绽放;它在夏天画炙日灼大地;它在秋天画稻穗弯腰笑。
晓燕已经快一岁了,虽然还不会说话,却会咿咿呀呀和冬荷聊天了。饿了,她指着冬荷的胸,呀呀地喊着要吃奶;无聊了,她拽着冬荷的衣服,咿咿地叫着要出去玩;困了,她趴在冬荷的肩膀上,要冬荷哼摇篮曲。在晓燕的陪伴下,冬荷已经淡忘了上环流产的事情,她至今都没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有些事是要烂在肚子里的。
当稻田里的谷穗一片金黄到时候,秋收的时节到了。大自然给忙碌了大半年的农民们以丰收的馈赠,农田里的欢笑掩盖了旧日的伤口。不管经历了多少磨难,看到农田那茫茫的一片金黄色,心里都是踏实的、是欢愉的,这意味着过一个好年,来年不会挨饿。
秋收的日子,家里少了一个劳力,冬荷也要去帮忙。晓燕就放在箩筐里,挑着去田里。秋季的水田都已经干涸了,把箩筐放地上,就任由她在里头玩。一家三口该割禾割禾,该打谷打谷。碰上晓燕把箩筐爬翻了,在地上滚两圈哇哇哭的时候,就把她扶正了,再继续干活。
小娥,黑云,定成他们自家的做完了就过来帮忙,秋收比起双抢来事情少很多,加上有人帮忙,没几天就收工了,剩下就是晾晒谷子了。这天早上,冬荷正背着晓燕在门前驱赶跑来吃谷子的鸡,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抬头一看,一群穿着军装的人正在门前的水田里埋电线杆。
“要通电了!”苟问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水塘边,兴奋地说道。那时候,李家队没有变压器,唯一通电的地方就是立仁家的碾米房,那还是当时搞集体生产的时候从妙泉完小用木头柱子一段路一段路接回来的。这回,则是乡里响应国家村村通电的号召,开始在各个队埋电线杆,安装变压器,拉电线到每家每户。队长定成第一家通上了电,夜里将拉开关线一拉,暖黄色的电灯泡就亮了,照得整个屋子都是亮堂的,再把开关线一拉,一片漆黑。这下可就方便多了,不用担心夜里端着个煤油灯还得伸只手挡风了。
各家都开始买电灯泡,买开关,自家的线都是靠自己拉和装灯泡的。家家户户到了晚上都亮起了电灯泡,远远地望去,每家每户的窗户里都透出橘黄色的光,像点亮了一排排星星。
通电一开始,其实对村里的生活没什么太大的改变。大家到了晚上八点就大都拉开关绳子关灯睡觉,这电虽然方便,却是要收电费的呢!夜里关了灯之后,还是一样黑乎乎一片,后山里的猫头鹰的嚎叫依然阴森凄惨,让人毛骨悚然。冬荷在这样的夜里,是睡不踏实的,她有时候会想这猫头鹰会不会是她那未面世的婴儿的灵魂,向她诉说冤情。不知不觉地,泪水就流出来了了,润湿了枕巾。她也会想起远在韶关的定桂,整整出去大半年了,却是杳无音信,留下她娘儿俩在这漆黑的夜里,无依无靠。
她多想在这样的夜里,能听到敲门声,听到那一句:“我回来了!”然后,她会拉开电灯开关,照亮定桂那布满青春痘印痕的脸庞。然后她会盯着他,说一句:“以后我不让你再出远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