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婆子翻越崎岖的山路,将自己带回去时,家里的母亲已经睡了有一阵子了,只吩咐家里下人,等梁恬回来先去祖先那儿跪着,明早再说。
婆子将梁恬小心翼翼的放在祠堂,又去厨房拿了些剩菜过来,悄悄说道,“三姑娘,你就将就点吃,夫人本来要饿你,这是我悄悄剩下了。”
借着祠堂里的光,梁恬看了一眼婆子端来的剩菜,清汤寡水的,没有一点油荤,这是母亲真生气了,连一点油荤的菜都不漏给自己。
也只能将就吃了,梁恬给祖先磕了个头,便起身端起碗,蹲在一边吃了起来。明明一直都是这种待遇,梁恬却突然觉得有些伤心,一个陌生人尚且能够分一半的烧饼给自己,母亲却总是想着法儿的不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三姑娘,吃饭时候就别哭了,以后会没福气的。”那婆子见梁恬掉眼泪,又用一双粗糙的手过来给她拂开。
“王妈,母亲为什么不喜欢我。”梁恬扒了几口饭,便不想再吃了,反正也饿不死,索性就这样吧。
婆子挠了挠头,讪笑着说道,“这我哪儿知道,三姑娘不要多想了,再怎样三姑娘也是夫人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不会差的。”
婆子说完便出了门,过了一会儿,又抱回一床被子,在供奉祭品的桌子下面铺开来,才过来叫梁恬过去睡觉,临走了,才说道,“三姑娘早点睡,明早夫人起床时,我叫你。”
这可怎么睡得着,梁恬早知道明早起来又是一顿打,可又没有任何办法逃得掉,除非父亲突然回来,哪怕一小会儿,也能救自己一次。
窗外的月光明净,透过缝隙,斜照在祠堂里的地板上,躺在地板上的梁恬伸出手来,将月光摊在手心里。
不过鸡鸣时候,睡梦中的梁恬被开门的声音惊醒,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门边,却是二姐回来了。像是见到救星一般,梁恬连忙爬了起来,过去撒娇说道,“二姐,你昨晚去哪儿了?”
梁悦将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声,而后才小声说道,“我们在路上碰见怀安哥哥的舅舅了,就顺势去了那边吃了晚饭。我本来想回去找你的,大姐说让你先回去了,母亲都知道了吗?”
梁恬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每次自己都是那个多余的人,可自己偏偏只有二姐一个可亲近的人了,也不好怪她,只得嗫嚅着说道,“母亲都知道了,还不知道等下醒了会怎么样呢。”说完又觉得担心,拉着二姐的衣袖说道,“二姐,你回来时禀报过母亲了吗?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躲吧,等她气消了就没事了。”
“嗯,我知道,真是难为你了,每次都害得你这样。”梁悦勉强的笑了笑,又从兜里拿出一些糕点来递给梁恬。“等下估计又没你的早点了,你先垫点肚子,我一会儿就走了,今天要在教书先生那里帮你告假吗?”
梁恬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等下母亲火气消了些,我还是想下山去,二姐帮我说一声早课不去了。”
梁恬到底没去成教书先生那里,接连几天都在床上躺着,手上的伤好了一些后,又发烧了好长一段时间,等到再出门时,已过了月余时间,那个眼睛如星辰的少年也没再见过。
恨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呢,梁恬以前不知道,只觉得再大的怨气总会随时间消散掉,就像是母亲打在自己手心上的疤痕一般,养上一段时间,甚至还会比一般姑娘家更加白嫩可人一些。
直到那个被称为母亲的妇人,笑眯眯的过来讨好自己时,梁恬终于懂得了,原来自己一直是恨她的。
恨她因父亲不愿和她伉俪情深,便把所有的气都撒在恰好出生的自己身上,又恨她把控不了自己的命运,可怜巴巴的去依附老爷子,把女儿都当作交易的筹码,最恨她的还是不把自己当人看,只当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用时就给些好处,无用时便甩在一边。
原来人在弱小时,连恨意都会藏起来不让自己看见的,梁恬翘起嘴角,自嘲的笑了笑,随即往老太爷的院子里走去。
不知何时,这宅子变得宽广了起来,藏在屋檐下的横梁变得明亮起来,只是显得旧了许多,看来这比自己年岁还要大一些的宅子也该换个新主人了。
“你回来了。”窝在椅子里的老太爷看起来更苍老了,沙哑的声音在喉咙里打转,有气无力的说着。
“嗯,爷爷找我有何事么?”梁恬问道。
尽管手脚已不灵活了,老爷子的那双眼睛还是少见的清澈,偶尔会被北风迷了眼,但还是能看得清身边人。
“怀安那边的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些,他需要些时间去经历些事,而生意上的事却不会等人。等到开春时候,再忙起来,就没这么时间去处理一些该处理的事了。”老太爷说的倒比以往明白许多,也不像往常一样跟人兜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