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忙活完了,于乐瑶刚喝了半碗牛乳塞了两个虾饺就被赶着出门,因嘴里的还没咽下,于乐瑶只得鼓着腮帮子说:“我还没吃饱呢!”盈袖拿了两个热包子用手帕包了塞在她手里说:“等会儿路上吃。”就推着还没擦嘴的于乐瑶急忙出了屋。
出了院子有谭氏身边的小丫鬟来领路,一路将于乐瑶带到府门前,门口摆着五副轿撵。于乐瑶眼睛快速地溜了一圈,找到上次自己乘过的那副,摆在第三位,就偏头问那领路的小丫鬟说:“除了祖母、贞姐姐、我和云槿妹妹,还有哪位要同去吗?”虽说迷糊着,但盈袖一早吩咐的话她都听到了。这次早起也是因为谭氏心血来潮要带她们去万寿寺拜佛。司徒萱前日染了风寒,今日并不同他们一起去。
“是大夫人同去。外面冷,三小姐快上轿吧。”
许莫柔?
转念一想,许莫柔在府内一直吃斋念佛,这次敬佛她同去也就说得通了,就点了点头,缓步上了自己的轿撵。跟着她一同去的是荣升为大丫鬟的双溪。
因外面刮着风,于乐瑶和双溪进去后就将轿帘放了下来。两人坐在一处,又有暖炉披风等物,也不觉得冷。于乐瑶拿了一个包子咬着吃,将另一个递给双溪,见她不解的望着自己,便说:“你们同我一起起来的,光顾着我了,不是还没时间吃早饭吗?”
“我不饿,小姐吃罢——”
“嗨,拿着!”于乐瑶将包子塞进双溪手里,调侃她说:“以前当小丫鬟的时候可没见你有这么多规矩……等会儿你要是饿坏了扶不住我,咱俩一起摔个狗啃泥那才叫丢面儿呢!”
正说着外面起轿了,等双溪小口吃完那个包子,于乐瑶已经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双溪勾着唇角,将披在两人身上的披风往于乐瑶那侧多移了移。
好不容易到了万寿寺,于乐瑶的瞌睡也跟着醒了,在密闭的轿内撑了个懒腰,又整了整不见凌乱的衣衫这才下轿。轿外已是万寿寺殿门之内,所以也不觉太寒冷。
司徒府虽已没有将军府的名头,但财力还在,所以打点过的万寿寺对她们的到来十分重视。住持将主殿关闭,只等着谭氏等人来再打开,其他闲杂之人,只能在余下偏殿敬香礼佛。
谭氏一身华贵,即使她的面容已不在年轻艳丽,但那身气派和仪态都让人不敢轻看。举手投足和谈笑间都带着大家风范的贵气和自傲。这是普通人家妇人绝对装不出来的雍容气势。
许莫柔今日穿一身素色暗秀夹衣,花色虽淡,但胜在工角精致素雅,布料上乘绝非一般人家能穿得起。许莫柔看见住持,合掌礼了礼就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那住持也非常人,多年同各色人物往来,也让他练就出一双看人识相的本领。迎着谭氏和许莫柔的出现,住持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合掌还礼,就要将两人往主殿里带。
“大师,我今日带了家里的几个小辈来拜拜。”谭氏笑着同住持搭话,“若大师能指点一二,那也是她们的福气。”
“施主客气。今日能一见几位女公子,也是她们与我有缘。”住持口中的女公子就是于乐瑶等人,“请。”虽如此说,但那住持并不张眼打量,反而侧着身子,半闭着眼,面向空处,身体力行的展现出什么叫非礼勿视。
等于乐瑶三人出了轿,谭氏将好奇左右观望的她们带着进了正殿,那住持才缓步跟上。住持走到佛像前,合掌作礼,从供台上取下一只签筒,递给谭氏:“请几位女公子先掷一签。”说着退到一旁,眼睛依旧半闭着,也不去看于乐瑶她们。
谭氏显然对住持如此回避的做法很是满意,将签筒递给于乐瑶,让她先掷。
于乐瑶颤抖着接过签筒,只觉得自己心中一百只草泥马呼啸而过。搞半天今天起早贪黑的,原来是来算个命!
在谭氏等人或是好奇或是期待或是探究的目光中,于乐瑶眼睛一闭,捧着大签筒非常配合地摇了起来。
整个金灿灿的佛殿只剩下哗啦啦哗啦啦的响动声。
‘啪嗒’。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被静躺在地上点了红漆的木签吸引住了,整个大殿静悄悄的。
于乐瑶毫无压力地把签筒交到浑身僵直的云槿手里,在无数的目光下自己将签捡了起来,退到一旁。说来她还觉得奇怪,司徒云槿今天特别安静,一次都没偷偷瞪她,甚至也没夹枪带棒的拿话刺她,反而整个人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
接到签筒的司徒云槿,半天都没有摇动,只是紧盯着那浑圆粗壮的签筒,面色紧绷。于乐瑶现在还不知这摇签的用意,她却是清楚的。
说起来这万寿寺还是因皇族而立,里面多多少少有些皇帝的眼线。早在太子传出病重,而皇帝又听信方士之言以冲喜来救治太子的时候,就注定这万寿寺求签将成为选妃的重要一环。
可怜她到快死的那一刻才知晓这其中辛密。
不过这一次,她说什么也不会让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溜走。这一次,身居高位,携领后宫的人一定是她!
万寿寺住持始终半闭着眼,一长串乌黑念珠挽在手腕上,结茧的拇指轻缓捻动。即使是在于乐瑶掷出木签的时候,拨捻的速度也丝毫不变,似乎没什么能惊起他心中波澜。
司徒云槿双手捧着签筒,站在慈眉善目金光闪耀的佛像下,于乐瑶分明从她过于苍白的面容上瞧出几分怨恨和不甘。饶是她不过才十一岁,但那股子毫不遮掩的愤恨还是让人看得分明。谭氏和许莫柔等人纷纷不解地望向半咬红唇的司徒云槿。
就在谭氏准备开口询问一二的时候,寂静的大殿中才再次响起哗啦啦的摇签声。众人再看云槿,从她白皙稚嫩的脸庞上,已经找不出那份与她年纪不符的莫名情绪。
唇角带笑,一如往常,甚至隐隐透着几分期待。
司徒云槿摇签的时间略长,至少一旁的于乐瑶觉得,云槿所用的时间比自己多了两倍不止。
啪!
终于,一只和于乐瑶手中一模一样的红头点漆木签掉到地上,众人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了地。司徒云槿眼梢一抖,矮身捡起自己摇出来的那只木签,朝于乐瑶缓缓走去。
猜不出云槿意图,于乐瑶干看着云槿朝自己一步步逼近。眼看着两人就要擦肩而过,正这时,云槿脚下忽然一软,半个身子就势压在了于乐瑶清瘦的肩膀上!
于乐瑶一惊,慌忙错开半步,当着谭氏等人的面,她也不敢使出轻功步法,只能硬生生躲避。想要伸出手臂扶住压过来的云槿,可指尖才刚碰到她衣袖一角,手背就猛地一痛。缩手间,下盘不稳,直愣愣地朝旁侧倒了下去。
‘咣当’一声。
两人摔作一团,于乐瑶手中捏着的木签也掉到一边去了。
“呀!小姐!”司徒云槿随侍的大丫鬟未央惊呼一声,但或许是眼前的情景冲击太大,让她脚步顿在原地。
双溪没有出声。看见于乐瑶被云槿死死压在下面,她连最基本的礼数都忘了,直接跨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乐瑶的手臂,使着劲儿将人拽了出来。
太夫人谭氏也被这一声重响给砸懵了,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眼看着最疼爱的孙女躺在地上没人帮扶,急得跳脚:“云槿!还不快扶起来!”
这边司徒贞和丫鬟坠儿两人因谭氏的低喝恍然回神,慌忙将司徒云槿也搀扶起来。谭氏一把将面色惨白的小人儿抱在怀中,急道:“可摔着哪儿了?啊?云槿,云槿?”
一行人摔的摔,惊的惊,扶的扶,唯独有两人不牵涉其中,心若止水,毫不动情。一是那万寿寺住持,其二则是大夫人许莫柔。
比起住持的低眉敛目,许莫柔一双掩映精光的眸珠在于乐瑶泛红的手背快速遛了一圈,随后便若有所思地转到了旁处。对云槿竟是连个眼神都未赏赐。
“小姐,你怎么样?”
迎上双溪关切的目光,于乐瑶呲牙咧嘴地甩了甩左手,低头瞅了一眼伤处,愣巴巴地说:“这鬼丫头下手可真够狠的,是个狼人!不行,我还得再去拜拜,这年都还没过完,就摔了两回了,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说着便合掌遥遥对着佛像拜了三拜。
双溪等她拜完抓过她手一看差点没晕过去,只见于乐瑶白皙细嫩的手背上凸起三道红痕,这会儿功夫越发红肿,还有些微微渗血,显得有些吓人。
双溪正要惊呼,于乐瑶一掌捂住了她的嘴:“行了,这事儿回去再说。云槿有些不对劲,祖母正急着呢,这会儿喊起来岂不是自找没趣?”说着用嘴努了努被谭氏极力护着的云槿方向,“况且我也好奇,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她总觉得从司徒云槿怪异的行为中想看出点什么,可是手背太疼了,严重影响了她脑子的思考速度。
双溪虽不赞同于乐瑶如此做法,但终究没有再出声,只红着眼拿干净帕子轻遮着她的伤处。
这边,好一会儿司徒云槿才从谭氏怀中挣扎爬出,像是才回过神来,慌道:“乐瑶姐姐呢,她有没有事?祖母,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可伤着她了没有?”说到最后已是带了哭腔,听得人心肝直颤,好不可怜。
“我的好槿儿!快别哭,这时候还能想着你姐姐,真真是好孩子。”谭氏话语里不自觉的带出一丝嗔怪,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偏颇之意。只是又有谁敢明说?
于乐瑶松开双溪搀扶,理了理衣衫,过长的袖摆正好将手背上的划痕遮住,她半咬着唇,面上尽是担忧和歉意:“我没事,多谢云槿妹妹关心。妹妹是早上没有吃食吗,怎的忽然没了力气?原是我大意,没扶住妹妹,姐姐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妹妹别往心里去。等回府后,姐姐一定去你院里好好的给你赔罪。”
不就是扮弱小扮柔弱以退为进吗?搞得谁不会似的。
“自个儿姐妹说什么罪不罪的。”明知道不是于乐瑶的过错,但听她如此知情知礼,谭氏心里还是舒坦了些:“乐瑶可伤着了没有?未央!你是怎么伺候的?让小姐空着肚子就出来?若是磕碰了怎么办?”
“我——”未央喉中一哽,半天找不到说辞,急忙望向司徒云槿。但见她不看自己,更不为自己开脱,就知道这哑巴亏自己是吃定了,双膝一软就势跪下:“太夫人,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下次再不敢了!”
谭氏根本不理会她,司徒云槿也不搭嘴。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祖母。”于乐瑶笑着打圆场:“我想未央一定不是故意忘了此事。这样吧,咱们早早拜了菩萨,就在这寺中用些茶水点心可好?之后诸事就有劳大师安排了。”最后一句,是对着朱红廊柱旁,那静若枯木的万寿寺住持所说。
住持这时才淡然一笑,颔首算是应答,沉声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放心,饭食寺中已经备下。”
司徒云槿像是想起什么,同谭氏低声说了两句,就再次朝于乐瑶走来。于乐瑶能让云槿得手一次纯属意外,得手两次那就是她傻了。所以她直接喊了未央,让她好好地搀扶着自家小姐,可别再‘脚软手硬’了!
没想到司徒云槿刚走了两步就直接站定,直晃晃地朝她伸出手臂,递来一样东西。于乐瑶瞅了眼,那是只红头木签,耳畔里传来云槿甜丝丝的笑声:“姐姐,你的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