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乔林月的时间被安排得紧紧的,礼仪,国文,牌局,茶会,但凡上流小姐要学的令徽都给她找了老师。
令家年轻一辈没有女孩儿,大太太也只得了令徽一个儿子,其他几个庶出的早就让他打压下去,出国的出国,奔走的奔走,竟没有一个能留在香港境内。
大太太年轻时过的苦,被姨太太硬生生拧了脾性,变得孤僻苛刻。老了也不爱热闹,看到青葱女孩子就想起当年的自己,也是一样的水灵鲜活。
她老是老了,又不愿承认年华逝去,看到年轻小姐便阴阳怪气,平白惹了他人和自己的不高兴。
令徽见了,心里透亮,慢慢地也就不在令公馆里举行宴会。
家里不办宴,乔林月还需要认识上流的人家,令徽便亲手带乔林月出门交际,逢人只说是自家人。
他带女人不奇怪,可带了这样没甚名头的就奇怪了。
有人端了杯酒上前,寒暄几句后引出话题:“令大少今天带了位娇客,可否为鄙人介绍一下?”
令徽含笑摇头,先抿了一口酒。对方见他举杯忙不迭跟着陪酒。
他还是不说话,乔林月更是一句话都不敢吭,猫儿眼悄悄溜向他,被令徽逮了个正着。令徽安抚似的对她一笑,乔林月忙错开眼,二人情意尽显。
那人看得心里像猫爪挠过,心火急火燎想要个答案。大着胆子问:
“表妹?”
“不是。”
“堂妹。”
“也不是。”
旁人再问他便哑声不语了,只笑的意味深长。
这笑容落在聪明人眼里,心里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瞧着乔林月的眼神也跟着变了,不是轻蔑,而是实打实的赞叹。
令徽二十出头时风月场上谁不认识他?尖沙咀开张时他送了一条街的花篮,今天包这个明天包那个,顶尖的货先给他尝鲜。令徽有的是钱,他爱玩,也玩得起,等他腻了,再转手扔给其他人。说起来他也就近来一两年收敛了。
令徽令大少,玩女人的手段一流,经商的手段更胜一筹。纵使旁人看不上他这种浪荡样子也不得不低头。他虽然荒唐,但却从来没带女人回过令公馆,这位可是开天辟地头一个,在他心里的分量自然不轻。
他们回了令徽一个眼神,两方遥遥举杯,令徽一饮而尽。
旁边就是女眷小姐们呆的地方,令徽不准备这么早就放她过去,转身带她见过场上的合作伙伴。令徽举杯,周围一圈人都应承,她也跟着轻抿一口。
就这样转过三四轮,令徽透过酒杯看到她红晕的脸,敛下眼里的恶意,笑的更加温雅动人。手里的酒杯晃了晃,浅红色的液体翻滚下落,在里头打了个旋儿,像人受惊时血液的流动。
这酒都是几种洋酒掺出来的,生意场上的男人喝惯了,三杯四杯也不算事。但是她,令徽想到这笑意再也压抑不住,似乎看到美餐已经备好,马上就要装盘上桌。
他给旁边的沫儿使了个眼色,她立即上前扶着乔林月去了女客处。
这场宴会是令徽挑的头,名义上是为了庆祝之前与余王两家的合作成功。三家一起做烟草生意,仅这一单,就能让令徽赚个金山银山。
今日来的都是上流权贵的掌权一辈,包括他们的亲属儿女。与令徽的年纪不同,这些人大多四十近五。
余王两家隔着半个场子交换眼神,又一起不约而同地望向乔林月,都有些不说破的明了。
庆祝?骗谁呢?早年又不是没合作过,哪次见他办庆功宴了?
令徽商场上再狠,还是不是栽进了美人怀?现在是带人出来过过场面,等会就得将她介绍给众人。她若是出身大姓他们还能理解,一个要当姨太太的何必给这样大的脸面?
组高端局来介绍她,这样的事也就令徽做得出,他不嫌丢脸,他们还嫌这水脏呢。
不过心里骂他千万遍,众人脸上仍要摆出尊敬。
令徽笑着看过一众人,添好酒继续喝。
不屑又如何,在自己面前还不是要低三下四。真有骨气的,那就别来,堂堂正正血海拼杀。这般立牌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拿刀架脖子上逼他们来的。
令徽轻慢地小酌一口,心里嗤笑,盘算着下次再剥下他们一层利。
两方互相看不上,觥筹交错却不停。虚伪,利益和这衣冠楚楚的人们糅杂在一起,构成香港的底色。
已经七分醉的乔林月被围在中间,看人的眼都是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