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孟和回道,然后转向李慕,拱手一礼道:“庶民孟和,斗胆以此曲恭贺公主,千千岁岁,岁岁无忧。”他的声音也暗含了某种音律,一字一句地,郑重却又挑拨人心。
千千岁岁,岁岁无忧。可惜这般好的寓意,李慕没听清。她早就醉得不知今日是何夕了,能好端端坐着都要仰仗隐冬时时扶着。
隐冬也没承想,仅一首曲子的功夫她家公主就能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等她反应过来就只能稍稍搀扶,聊以弥补了。
奏乐一过,这宴会也该散了。皇帝看着李慕也颇觉头疼,着重赏了孟和便叫他退下了。
孟和走之前看过李慕,她以手撑额,显然是酒劲上来了。
他低下头,抱着琴走了。踏着灯来,又踩着月光回去,一直是夜里。
词中说,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千千岁岁,岁岁无忧,谓千秋岁。
可说到底李慕也没应下这一句。
于是这结局便像是给过了。
明明是两个人,却只有一人说过这话,像小儿随口的玩笑,话说出口,就无影无踪了。
李慕一觉睡到第二日晚间。天都蒙蒙黑了,太阳从宫墙内跃到宫墙外,突然一下,打的人措手不及。于是这皇宫里的天便暗的比其他处快很多。
敛秋见她家公主慢悠悠坐起来忙上前去扶,顺手给她腰后塞好垫子。
李慕的脸色白得吓人,像大病一场尚未复原的虚弱。她徒劳地张张嘴,隐冬赶紧给她喂了一口水。
水里应该是泡了什么药材,一股苦腥气。李慕想吐,奈何甚爱地上铺的绢,舍不得弄脏它,还是咬咬牙咽了。
说来也奇怪,等那苦味流过喉咙,口中原来的酸涩干痒顿消。李慕颇为惊奇,就着隐冬的手又喝了一口。
“嗯,甚好!”李慕忍不住称赞,又问:“太医院哪位太医开的药,效果立现。”
不过这么一会儿,李慕的脸色便比刚醒时好看多了。四个大宫女悬了一整天的心终于落回肚子,互相看了看,都有些庆幸。
自从昨夜公主被扶着回来到现在便一直昏睡不醒,她们四个急得已经去太医院请了三回太医,都说是醉酒,连皇后娘娘也来看过了。
如今终于醒了,她们四个才有起死回生之感。
“公主可算是醒了,奴婢几人魂都要吓没了!”隐冬说着都带了哭腔,虽知道公主是醉酒不醒,可她们仍旧怕的紧。
李慕挪了挪身子,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一点。在自己面前猛抓一下,喊了句:“收!”然后往隐冬身上砸了一把空气,笑问道:“现在回来没?”
隐冬破涕为笑,“公主总是这样捉弄奴婢!”
李慕笑着眨眨眼,起身下了床,敛秋为她穿戴整齐,一行人去了皇后寝宫。
上午皇后来时留了话,叫李慕醒来便去她那。李慕到时,皇后已然掐好时间摆了膳。
她略略一扫,都是自己爱吃的菜,忙行了礼走过去:“母后!”
皇后打趣道:“舍得醒了?”
“梦里念着母后还在等我,可不就醒了嘛!”李慕挽住皇后手臂朝着摆膳的桌子走,最中央架起的百宝酥抓住她的眼。
皇后一把拍下她跃跃欲试的手,嗔道:“现在不许吃!等会你该不用饭了。”
李慕委委屈屈:“母后……”
皇后不搭理她,叫嬷嬷来给她布菜。
李慕挑嘴,夏天又贪凉,她身边的宫女总也不忍心,布菜捡着她喜欢的多给几筷子。
皇后有心改她这坏毛病,但凡在她殿里都是吩咐嬷嬷给她布菜。
嬷嬷秉持着宜热不宜凉,贪多不如少的原则,李慕盘里青菜占了大半江山。
等她六分饱了皇后才发话分她两块百宝酥,李慕垮下去的脸又美滋滋扬起来。
百宝酥用细油面叠了十几层,层层薄如蝉翼,拎起来透光。内里裹了花生核桃的仁儿,一口下去满嘴留香。
皇后见她吃得欢快,自己也捏起一块咬了一口,酥是酥了,却甜的过分,也不知她怎么就特别喜欢这道糕点。
过了昨日的生辰李慕就十六了,按照寻常官家小姐来说,家里已经着手相看人选了,可皇家公主出嫁总是要晚上一两年。
皇后轻叹了一声,选世家大族怕前朝干系太多,万一李慕受了气也不好大加训斥,选小门小户的,又怕太过寒酸。
如果可以,皇后简直想留李慕一辈子,就让她承欢膝下,只要她一日是皇后,便保李慕一日的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