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是撒娇的好手,没皮没脸往皇后怀里蹭,皇后一指戳开她额头,笑骂:“这小泼皮,都多大了还要坐本宫怀里!”
身边的嬷嬷宫女都是几十年的老人儿了,听了皇后这话都哧哧笑出声。李慕才不管她们,嘴上撅得要挂油瓶,端着碗要喂母后一口。
皇后心里熨贴不已,顺着她尝了一口,笑说:“好吃。”
于是李慕便像得了夸奖似的眉开眼笑。
皇后接过她手里的碗交给嬷嬷,问道:“今儿的琴学的如何?孟和可是宫里最好的琴师了。”
“母后快别提了。”李慕忙截断她的话,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
皇后见她不快,以为是孟和冲撞了她,语气不善道:“他惹恼你了?叫太监拖下去打就是了。”
“不是!”李慕撇一撇嘴说:“孟和说话太寸,憋着儿臣了。”
皇后挑眉:“哦?”
李慕委屈巴巴:“儿臣琴技不善,以前的老师都说是他们教的不好,只有孟和说儿臣天赋不够。”
她的女儿,学琴的确不行,自己看了都觉得没救,那孟和也没说假话。皇后抚了下她的发,无奈道:“假话你不乐意听,真话又听不顺,你个小难缠精到底要怎样?”
李慕哼气:“反正不许他说儿臣,他自己知道就好,不准说出来!”
“好好好,母后叫人去敲打敲打他好不好?阿慕不生气了。”皇后搂着她一顿安抚,抬手就要招人去寻孟和,李慕忙将她拦下,期期艾艾地说:“怪不好意思的。”
有种……自己打不过就回头跟母后哭诉的羞耻感。
“谅你也不会!”
皇后笑着抱住她往后仰,满心满眼都是愉悦。她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不是当上皇后,而是生养了这么好的乖女儿。李慕没有其他公主的蛮横习性,娇虽然娇了些,但能让人打心眼里欢喜她的小脾气。
皇后把她揣在心窝子里也怕凉着她,简直不知道该疼爱怎样才好。
她和皇帝是少年夫妻,再浓烈的感情也都淡了,说不上恩爱,相敬如宾已经是一种很好的局面了。儿子是皇太子,女儿是嫡公主,只要他们安好,她这辈子便别无所求了。
从宫门正中通到市集,孟和抱着琴慢慢走过。他步子拖沓,不很利落,但又平添了几分落魄放旷,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似游离世俗一般。
一道四圈的墙,将天王贵胄和平民走贩相隔开来。
孟和站在宫门回头看,青地砖被照得发白,一路金光刺得他眯起眼,突生些茫然。刚刚走过的路像变了道似的,在不知不觉中将人嵌进去。
他转过头往外走,侍卫用刀挡住他的道,“站住!什么人!”其实侍卫是认识他的,只不过从前是尊卑有别,现在是尊卑颠倒而已。
孟和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御琴坊,孟和。”
侍卫看了眼牌子,斥问:“出去做什么!”按理说给过牌子就放行了,可他像是不多问一句,就难以显示出身份似的。
孟和淡淡看着他说:“修琴。”说完就推开侍卫握刀的手,擦着刀尖离开。
刀刃勾住他下袍,轻轻松松划开一个口子,惊得侍卫手颤一颤慌忙收了回来。
孟和像是毫无感觉一样,连低头都不曾有。等那侍卫反应过来后脖子烧得火辣辣,自觉脸面尽失,往他离开的方向狠狠唾了一口。
孟和走进京城最有名的一家琴馆,掌柜的迎过来将他请进了二楼。
门一关,掌柜的轻车熟路敲开一扇暗门,从里头窜出两个黑衣人。三人一齐朝孟和下跪道:“见过殿下。”声音低哑恭敬,欣喜之情不胜言表。
孟和对他们点点头,将手里的琴放在一旁,慢条斯理道:“起。”
“殿下,殷将军来报。”
殷将军。这个殷,是南越皇室的殷。
如今天下三分,南越,后梁,东梧三足鼎立。南越和后梁国力相当,常年战乱,东梧屈居一角,国虽小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南越和后梁两国明争暗斗不断,互相安插暗线,而孟和便是南越插/进后梁最狠最利的一把刀。
信上说殷将军已成功将一枚钉子楔进后梁的将领中,他们只需等着时间催化这枚钉子,通过他得到后梁更多的军内信息即可。
不止是前线,后梁的朝廷,边疆,甚至是后宫都有南越的人。可南越又何尝不是如此?
孟和负责对接朝廷和战争中的信息,指派调度,统筹全局。这场博弈究竟鹿死谁手,他在其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孟和久久沉默不语,手指弯曲一下下磕在桌上,在这极静的环境下竟有些惊心动魄的效果。
他平日积威甚重,属下即使好奇密信内容也不敢多问。
新一轮的密探才安插进后梁军队不久,整个信息流通还不够完整。孟和微微叹气,将手里的信对折两次递给手下,那人接过后燃起火折子烧了。
火舌撩上整张纸,在孟和面前化为灰烬,散落了满地的灰。他盯着地上对属下说:“尽快安插暗线进宫,有什么消息传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