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亲说,故乡,就是那个想回去却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母亲的故乡,在遥远北方的一座山上,听说那里一年中有半年都被积雪覆盖,连梅花都不愿扎根。
有趣的是,生活在那的从未见过寒梅的女子们,却以之作为门派的标志。养育母亲的人,还用它取了母亲的名。
零落作尘,幽香如故。
离开故土以后,她着人在这潮湿闷热的深山里种植了一片梅林,精心浇灌,每到花开,便去林中坐上整日。
她说,她常常后悔,年少时总想着天高地广,愿做飞鸟远行,游遍万里河川。曾经她不愿留在一座小山上耗尽青春,没想到最终却被折断了羽翼,在另一座山林中囚禁终生。
这是他的母亲。
他曾怨过、恨过母亲,他遭受的所有不幸,都是她带来的。谁让她生下他?
若可以,他真希望自己是爹娘的亲生儿子:姓石,名辰,家住百里镇,家中略有薄产,成年后谈一桩亲事,妻子端庄娴雅,生一双儿女,柴米油盐,安度余生。
其实,就算不是爹娘亲生,他原本也可以如此平凡又安稳地活着。而这一切,从阿永被带走的那天起,就再也不可能了。
从此,叫做百里的那个小镇,成了他的故乡。母亲口中的那种,回不去的故乡。
爹娘去世后,他被带去了南疆,改了姓,姓柳,唤做柳辰。一个陌生而柔弱的女人说自己是他的生母,她身侧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
据说是他父亲的这个男人,眼神永远阴森森的,就连笑起来也带着股戾气,像条冰冷滑腻的毒蛇。这和他爹全然不同,将他抚养长大的爹爹,有点和蔼,有点市侩,有点粗俗,笑起来是红尘里的烟火气,是坚实的心安。
他的母亲说,她一直惦记着他,听说他有危险,他这位父亲即刻带人赶去,将胆敢伤害他的恶人尽数杀绝。这位父亲是个大人物,今后只要好好跟着父亲,他什么也无须害怕,母亲如此说。
可这个男人本身就让他害怕。这句话,他没敢说出口。
后来,他适应了南疆的生活,也了解到当年母亲为何抛弃他。
因为她要保护他。
母亲告诉他,其实那个阴森的男人并非他的生身父亲,相反,那是他的杀父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