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便是楼内前辈,柳溪桥忙请进来,前辈笑眯眯摇摇手:“不进去啦,听说你回来看看你,嘱咐你几句,顺便帮他们穿个信罢了。此次出行凶险,可千万注意。你武功虽高,但是性子太过温润提防着别吃亏。”说罢拍了拍柳溪桥的肩,“快去吧,那越少侠还等你呢。”
嵩山派的弟子越长离坐在会客堂中,听有动机回头一看,见柳溪桥如往日行走江湖装扮,白衣玉笛,手持竹扇,束发带冠,长袖临风。通身气质如古人所言:濯濯如春月柳。
越长离忙起身道:“柳兄。”
柳溪桥回礼道:“越兄。不知越兄从此前来,有何要事?”
越长离笑道:“先前柳兄救了我嵩山弟子,却辞不受礼。越某知晓归雁楼不缺金银之物,便一直想着如何报答。恰巧前日听闻残花酒一事,忽想起之前听过的一个人,或许对柳兄有所帮助。”
柳溪桥闻言道:“这倒是帮了我大忙,越兄知道些什么?”
越长离见四下无人,便低声道:“柳兄可往江南去,寻一人名字叫云实的。他有个药庐叫醉花阴,若说世上谁能制出这残花酒,想来只有他了。”
与越长离辞别下山后,柳溪桥一琢磨苍舒教也在江南,不如直接去江南走一圈。
柳溪桥纵马而行,他心里想着事情,难得面露愁容。
在文十九和归雁楼众人面前,为了免得他们担心,便一直装作云淡风轻,但楼主沈岩钊这一失踪,柳溪桥心里终究担心。
因为沈岩钊一向靠谱,冷不丁一次不靠谱,总让人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他一向是爱笑的,温润而泽。仿佛什么事情都能春风化雨,素日为人做事亦是如此,凡是他经手之事,无不办的圆满。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棘手。
归雁楼唯一真的很靠谱的柳溪桥打马下江南,用一张最漂亮的脸,发最闹心的愁
他心事重重行至姑苏附近,江南多溪河,总是柔情。柳溪桥走至小河桥边,身侧竹林飒飒,一片竹叶悠悠飘过,柳溪桥抬手,竹叶落在他白皙修长的指间。
当真是一副美人图。
与河水中的血色格格不入。
只有血,没有人。但是血在河水中扩散的不大。血色尚浓,此处却不似有人争斗过。
柳溪桥端坐马背上,左手手指拂过腰间的青玉笛。黑色的骏马扔踱步缓行,他垂着眼眸,又一片竹叶被暮春的东风送来,正落在柳溪桥眉间。
一瞬间有人自竹林间跃出,一刀砍向柳溪桥。柳溪桥抬手勒马,恰好躲过这一刀。
而他的玉笛并未出手。
四面八方同时跳出六人,柳溪桥四下一扫,听见身后小路有人来。
来者不紧不慢地走着,和这七人截然相反。眼前七人见一击不中,又似没有听见来者脚步声,一同举刀攻向柳溪桥。
柳溪桥自马背上跃起,脚尖在鞍上一点,纵身向后,身姿飘然。黑马通人意,在他动作之时便向前奔去,与主人一同躲过袭击。
柳溪桥落地后温和地开口:“诸位缘何无故伤人?”
“他们不是要伤你。”身后忽传来一道低沉悦耳但冰冷的声音,“是要杀我。”
柳溪桥蓦然回眸,只见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黑衣青年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那人容貌俊美,神色漠然,耳上有一对小小的红色宝石耳钉,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若说柳溪桥是俗世佳公子,如松竹得天机化人,自红尘中生,往红尘中去,是如玉风流。那此人便是昆仑谪仙人,雕冰为骨披雪为肤。是冬日梅枝上凛冽寒风都吹不散的寒霜。
若是文十九在定然摇头晃脑道:“是个大美人,竟可与我师弟媲美,只可惜好看是好看,这性格也太冷了。”
青年冷冷道:“一群蠢货。”
被骂的七个人有些尴尬,杀人杀错就很丢脸了,还没成功,就更丢人了。
七人对视一眼,同时攻向柳溪桥和那青年。于是很快他们就不丢人了,直接丢了命。
柳溪桥虽被美色晃了下眼,但他毕竟照过镜子,对脸还是有些抵抗力的,所以很快就收拾好心神,错眼一看,直接那男子杀人干脆利落,手持一柄长剑。柳溪桥竟不识得那是哪派剑招,亦看不出青年功力深浅。
只有一点可确认,定不输自己,甚至在自己之上。
柳溪桥见青年杀完人望向自己,便对他笑道:“既然公子武艺高超,那在下便先行一步了。”
青年本来冷冷地看着那一地的死人,听了这句话,抬起眼皮看了柳溪桥一眼,忽然道:“我若不会武功,你还要保护我不成?”
柳溪桥脾气好得很,仍是笑道:“自然。”
青年忽然笑了一下,笑意冰冷:“不怕我是什么歹人?”
“不怕。”柳溪桥道,“若是歹人,我也能杀你。”
青年深深看了他一眼,走向那小桥,与柳溪桥错身而过。
“这里有两批人想杀我。”青年在错身的时候轻声道,“第一批已经被我杀了,死在河里。”
“……”柳溪桥没有动。
青年已经走远,空留一句话。
“本来这批我已经放过,但想了想,还是折返回来杀了。”
柳溪桥进了姑苏城,找了家客栈修整沐浴一番,入夜时便前往了此处最大的一家青楼。
柳溪桥礼貌拒绝了诸多美人的邀请,他抬眸,看见一位佳人倚栏摇扇,正对他笑,只是不知为何她虽然看上去柔情似水,但是手脚风情都有些别扭,看得出来正在努力轻柔,只惜扇子还是扇的彷如烧火用的蒲扇。
老鸨见他二人对视,忙道:“公子,那位姑娘不卖身的,那是我请来的乐师。”
公子温柔优雅地说:“正好我只想听曲。”
于是柳溪桥就坐在了姑娘的房内。姑娘抱着琵琶随手拨着弦,曼声道:“久别秋月,酌酒与君君自宽。”
柳溪桥品了口茶,悠悠对道:“曾误东君,不如高卧且加餐。”
女子一笑:“小柳。”
说罢她把扇子琵琶都一扔,甩了甩手腕:“哎让我装柔弱真的是累死我了,你终于来解救我了。”
柳溪桥笑道:“让疏影姐久候了。”
眼前女子正是归雁楼四大堂主之一疏影,归雁楼除正副楼主外,便是四位堂主为尊。疏影比柳溪桥大了两岁,从小就把柳溪桥当做弟弟,总是带着他到处玩,待二人都长大后,仍以姐弟相称。
疏影活动完肩膀后给柳溪桥和自己斟了杯茶:“我不知道楼主在哪。”
柳溪桥面色沉了沉:“师兄没来姑苏?”
疏影道:“楼主最后的踪迹是往江南来,恰逢我们几人在江南,便各选了一座城打探消息。但是不仅是姑苏,金陵,新吴,钱塘几处都没有楼主的消息。”
青楼这种地方和赌场一样,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此处若是也没有消息,看来沈岩钊故意隐匿的行踪。
“你怎么混入了这里?”柳溪桥轻声道,“毕竟是青楼,于你不好,师兄大抵是没事的。你想办法离开这里,把归雁的人都联系好,我不知那日便会需要你们。”
“小柳还是这么体贴。”疏影眨了眨眼睛,“没事的。这青楼过几天要选花魁,特意从各地请了几位乐师,有男有女。我见琵琶女是独自从扬州来的,并没有其他乐师同行,便使了个计,偷梁换柱来着。等这花魁选完,乐师们还是要回原籍的,只是雇来奏乐,而非卖身,无须担心,今日也是得知您来了我才故意出来晃悠。原本我们都住在后院,不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接触的。”
“那也要注意安全。”柳溪桥轻声道,“如今归雁楼正是分口浪尖,行事谨慎些,莫要逞强。”
疏影称是,柳溪桥又道:“我需要你帮我打听一个人。”他抬手展扇,“此人名为云实,我之前听一人提起,也问过二师兄,他道云实此人曾是苍舒的药师,若说苍舒有人能酿成此酒,只有此人能做到。云实虽离开苍舒已久,但难保帮故人制药。只可惜此人我也只闻其名,其余的一概不知。我这边没有时间,只能麻烦你了。”
说罢他二人又商议些事情,见夜色渐深,柳溪桥便打算回客栈,疏影送他行至楼下,柳溪桥担心她一个姑娘家——虽说这个姑娘家特别豪迈能打——便催她回后院,正说着柳溪桥忽觉得有些不对,他四下一扫,只见青楼大堂中恩客,青楼女子,龟公等人来来往往,疏影见他不动,正要说话,却见柳溪桥忽然抽出玉笛向前档去,只听一声兵器相接的响声,疏影偏过头一看,一只短箭被打落在地,未等她说什么,四下喧哗声起,尖叫声此起彼伏,数条身影破窗夺门而入,一时间大堂大乱,姑娘们四散,有些恩客亦是慌慌张张大喊大叫。
柳溪桥指尖一转,青玉笛似剑一般舞起,丝毫不逊刀剑,一时间杀气肆意。柳溪桥正要开口,便听见一道冰冷的声音。
那声音他上午才听过。
“这次他们依旧不是来找你的。”黑衣青年靠在门边,漫不经心地说,“你又被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