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怎么去了一趟蜀地回来就变得客套了。”
见少年沉闷着,皇帝一言不发,“言儿,太子殿下问你话呢。”
太子解围,慈爱一笑,“不碍事的。”便又问道:“六郎一去就是三年,这蜀中如何?”
少年思索了一番,“蜀中富饶,风景极佳,是个好地方。”
“今年中秋一过六郎就十七了吧,也不小了,该收收好玩的性子了,莫总惦记着这些。”
“是。”
皇帝将粥碗放下,擦了擦嘴,“说起这个,此次将你叫回来也是因为此事,六郎你如今长大了,也该成家了。”
果不其然,少年暗皱眉头,“陛下,臣…”
“朕已经下旨让礼部与太常寺的人操办你的冠礼,太史局定好了吉日,此次你得谢谢你大哥。”
原来此次提前冠礼都是太子的主意,皇子冠礼自古就有,只是大宋一朝并不受重视,直到本朝,成人的皇子皆举行过冠礼,未成年的皇子里如今就只剩少年了。
少年从坐上起身,“臣,叩谢陛下圣恩,谢,太子殿下恩典。”
从福宁殿出来,德妃拉着少年回了昭华阁,又命小厨房另端了些吃食出来。
“还是娘贴心儿子。”
看着个头已经高出自己的孩子,德妃心中涌着酸涩,“这些年,委屈你了。”
“委屈倒是不,蜀中自在,只是没有娘在,儿甚是思念,这次儿从蜀中带了些东西回来给娘。”
“你长大了,有这番心意便好,没事的话,多去你爹爹哪里走走。”
少年放慢了咀嚼的速度,连眼睛也不眨了。
“我知道你表面不说,可心里还是有怨的。”
咽下口中食物,“陛下是君父,儿,只是臣子,自当遵从君命,儿受诏出阁,外出就第,没有旨意不能进宫,更不能见陛下,儿又不是赵王,娘此言,可真叫儿为难了。”
“还是小孩子脾气,你爹爹对你不似表面,他实则也是关心你的,你又何必倔强?”
少年撇过头,“陛下是圣主,臣子不敢有怨言,儿不想自欺欺人。”
“这次你能够回来,是因为有人从蜀中送了你的画像回来,在你爹爹耳边悄悄道了一句,六郎越来越像陛下了。”
少年淡笑,不以为然,“最像陛下的,不是赵王吗。”
德妃摇头,“昨日你就到了东京,你去了开封府的青楼,你以为你爹爹不知道吗?”
少年脸色煞白,僵了半天后才想起陈参军的话,“皇城脚下,有三衙守卫,自然是什么都逃不过陛下法眼的。”
“总之,你如今回来了,冠礼在即,就莫要赌气了。”
“冠礼…是陛下想让我娶妻,还是太子想让我娶妻!”
她是知道自己的这个孩子,虽然好玩了些,可心里如明镜,“你三哥去年行的冠礼,冠礼过后就向陛下请了旨,要娶开国公的嫡孙。”
少年打趣道:“儿听说萧家的三娘都已年过双十了还未嫁出去,怕不是个母狮子,三哥怎这般想不开。”
“你知道其中用意的。”
少年轻笑,露出一轮浅浅的梨涡,“自是为了争权夺位,陛下是圣主,即便宠爱三哥,但太子已定,又怎会答应。”笑容渐失,“明明是太子殿下与赵王的争斗,僵持不下才想起我这个弟弟来了。”
“有些不当说的话,说与我听也就罢了,切莫拿去外边。”德妃说着,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少年的手背,“都是为娘的不好,这些年苦了你了。”
少年摇头,“儿知道的,争权夺利有什么好,儿如今只想做一个闲散的王爷,日夜侍奉在母亲身旁。”
“真是六郎回来了吗?”女子的声音有寝宫外传入内。
“德妃娘子,康宁公主来了。”
“阿姊!”
着命妇服的女子入内见到少年后,眸中闪烁,“可真是言儿。”
“娘。”
德妃点了点头。
“一早就有人传信,说郡王回京了。”康宁公主打量着少年,“几年不见,言儿都长这么高了。”
“阿姊也是,越来越好看了,怎么不见姊夫?”
“他在军中有些事不能过来,特让我向你问几句好,下次他一定带着厚礼来向你赔罪。”
“姊夫军务繁忙就不必了,改日我会去府上拜访讨酒喝的。”
“陛下圣旨!”福宁殿的都督知领着一班子宦官到了。
“臣恭请圣安。”
都督知以皇帝的口吻受礼,“朕安。”旋即宣旨,“传陛下口谕,成都郡王冠礼在即,特命其留宫居住,至期到,委派侍从臣工奏告天地、宗庙、社稷、诸陵,宫观。”
“郡王,德妃娘子,公主请起。”
“有劳赵都知。”
“德妃娘子请放心,这是太史局定下的吉日,以及太常寺拟定的礼仪与官吏置办冠礼需要的相关仪物的册子。”都都知挥手,从属呈上一份厚厚的册子。
“这次冠礼陛下十分重视,小人在此先恭喜郡王了。”
少年笑着将入内内省的一干宦官送走,旋即回来从母亲手上接过册子翻了翻。
“预备的如此周全,想来是只要等我这个东风回来了吧,文德殿…”冠礼地点文德殿三字极为醒目,“太子冠礼时,也是在文德殿吧。”
“看着这些置办,比去年赵王的冠礼还要隆重,言儿这算是苦尽甘来了么?”
少年翻动着册子,除文德殿外还有一行显眼的字,“婚冠…别家都是关起门来行冠礼。”旋即冷笑一声,将册子合起,随意扔至桌上,“阿姐只看见了水面的平静,却看不到水下的浑浊,我本不想沾染,奈何也逃不过,一身泥。”
“可咱们家没有能够威胁到太子与赵王的,为何要拖着你。”
“不是要拖着我,而是让我选择一个立场。”
“那言儿准备怎么做?”
“他们都是我的哥哥,我自是谁都不会偏,也不去趟这浑水,他们本也知道,我志不在此,构不成威胁,有这么一个表面的手足之情在,不至于为难我。”
“所以你昨夜在开封府闹上那么一出,是给你两个哥哥看的?”
“是。”少年回答的深沉。
“你姐夫与我说了,冠礼之后若要出廷,有事便去兵部寻他。”
“出廷应该是不会的,就算陛下让,我也不会受的,且陛下最讨厌结党营私,我又怎敢去触逆鳞。”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个惧字,臣惧君,子惧父。